这声音太低,旁人都未曾注意,却可以让陆怀恰到好处的听到。
陆怀注视着顾焱,不由被那双深邃凤眸吸引,恍若与世隔绝,周围喧嚣吵闹如风如沙消散的干干净净,徒留那人眉眼上方两粒小痣肆意造作。
看着看着,他忽地凑近,越发觉得小痣惹眼,实在不像这张俊美逼人的神仙风骨所出,倒是跟行走江湖的少年公子更加相衬……
“殿下,这痣生的奇怪,不合适。”
刀削般寡淡的薄唇微微张开,道出沉稳的轻问,陆怀视线跟着动了动,似是被蛊惑一般,唇珠一颤,将心中所想乖乖念出。
“不奇怪,若是换一身江湖儿郎的服饰,于天地间潇洒挥剑,便更合适了。”
“哦?”
顾焱眼中笑意转瞬即逝,随即让人送上温热的茶,若有所指道:“以后机会甚多,行刑已毕,殿下不妨喝些茶水,缓解不适。”
话音刚落,少年回神,为遮掩一抹红晕,连忙接过茶水,侧过身,仰起头一饮而尽,由于喝得太猛,茶水顺着他的唇角流出,划过他的下巴,又沿着他白皙的颈项,钻入了衣襟,湿透一片,莫名缱绻,引来无限遐想,直叫人移不开眼。
再看少年青丝遮掩之下,若隐若现的大好风景……
顾焱别过头,沉下眸,低哑着嗓子。
“殿下,慢些喝。”
陆怀喝茶的动作一滞,忙不迭扭头去看,结果一时不慎,没注意茶杯尚未离手,果不其然被呛到,咳嗽个不停,原本泛红的耳尖,也波及到侧脸和颈项,几乎红透半边身子。
顷刻间,周围宫人全部赶去,争前恐后的照顾太子,顾焱抬眸,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
下一瞬,茶杯滚落在地的脆响吸引了所有人。
就见身材颀长的男人长臂一揽,轻而易举将太子打横抱起,远离了众人视线。
“殿下身子有恙,我送殿下回去,你们清理此处。”
“……”
等等,难道不是被水呛到了吗?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下一瞬,全都反应过来——定是殿下于此处担惊受怕,旧疾发作,顾大人才会急着带殿下离开。
转念一想,他们居然会觉得殿下被刺杀时坦然自若,观刑前神色正常,便不害怕了?
果真没眼力见!
*
“太傅,方才之举不妥。”
陆怀忽略先前发生的尴尬事,尽心尽力扮演着残疾太子的角色,肃道:“光天化日之下,太傅当着一众宫人侍卫的面,将本宫从刑场带走,不是坐实了两方勾结的传言?”
陆焱收拢腕臂,只觉怀中人轻的过分,不由蹙眉问道:“传言源头,从何而来?时间何许?可否广为流传?”
陆怀听完,甚是心虚:“不久之前,某位不忠不孝不义之辈所说,尚未传开。”
“如此,殿下何必担忧。”
顾焱察觉出少年的郁闷,温声解释:“殿下身子太差,昨日又在宴上‘晕倒’,臣带殿下离开肃杀血腥之地,是为殿下着想,旁人亦不会多想,殿下大可放心。”
陆怀语塞,转念一想,继续道:“父皇让本宫在一旁观刑,本宫却提前离开,要是传到父皇耳中,定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殿下若是留到最后,才得不偿失。”
陆怀闻言皱眉:“此话怎讲?”
顾焱低头看着他,无端生出一种为少年抚平愁眉的念头,奈何不足一瞬,妄念便被打消,转而又恢复成光风霁月的清冷君子。
“殿下面对顾佑的诬陷、刺客的骤然袭击,从始至终,淡定自若,亦能安然谈笑,从容回应顾佑,巧妙化解僵局。殿下的一言一行,在场之人无一不知,事后传到陛下耳中,陛下必然欣慰,定会重用培养。”
陆怀疑惑:“太傅还是没有详说,贸然离开,是利是弊。”
顾焱则道:“是利。”
陆怀不解:“为何?”
顾焱回道:“过犹不及,事必反。”
“……”
顾焱瞥见陆怀欲言又止的模样,唇角微不可查的一勾,缓缓道。
“殿下如何厉害,不过十九有余,长年足不出户,能在罪人的辱骂和刺客的攻击之下,全身而退,已属不易。”
“如今,殿下强撑病体,观完全刑,才展露害怕之意,旁人非但不会对殿下心生芥蒂,还会认为殿下小小年纪,便懂得顾忌皇家颜面,实乃可塑之才。风声传到陛下那里,陛下亦会认为此行此举,是为完成自己嘱咐所做。如此一来,欣慰之余,也会怜爱有加。”
经过顾焱一番合理分析,陆怀细细思索,脱口而出:“所以,本宫若是待到最后,此次观刑便挑不出一丝错漏,毫无破绽可言,与过往相比,出入太大,绝非单纯的心性改变。时日一久,一传十,十传百,宫中之人包括父皇,都会偏向顾佑临死前那番话——本宫是装的,与太傅早有勾结。”
陆怀若有所思:“过犹不及,果然如此。”
顾焱听着少年头头是道的言述,不经意间低眸,略过他微微泛红的鼻尖,停在喋喋不休的淡唇之上良久,才道:“一点就通,不愧是殿下。”
陆怀微征,不自在道:“不敢当,多亏太傅教导有方。”
顾焱却回:“若非殿下聪明,臣说再多亦是无用。”
“……”
次次话头被堵的陆怀不甘示弱,忆起先前之事,嘴硬道:“本宫补充一点,是太傅带我提前离开刑场,本宫并无害怕之意,不过喝水呛到罢了。”
“嗯。”
顾焱配合的应声,随即开始面无表情的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