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情况祖母也不瞒你,半月前那场事变,你公爹和夫君在皇宫门前就被拿下,夜半时分御林军包围了咱府上,全府上下女眷孩子连着下人一起被带走,趁着这时,官差将府里翻了个遍儿,说要找你爹和夫君叛乱的罪证,还把整个家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走了。”
“想我华府累积数代,也算得上钟鸣鼎食之家,若你在这之前嫁进来,自是富贵待你不必提,然而如今府中已不剩什么银钱,田庄铺子别院现银珠宝一概全无,祖母思来想去,还是得与你说清楚了。”
她握着孙媳的手,与她久久对视,眼含慈爱和愧疚:“如今我与你公爹婆婆皆病倒,府中又是这般落魄不堪,再有几日,兴许官府的人还会上门赶人,叫咱离了府另找他处,这宅子要被收回公家,现在摊上咱家就是麻烦事一桩桩一件件,叫人头疼,偏偏你这个傻瓜还往里面凑。祖母真是心疼不已。”
她拍拍孙媳的手,“怜儿,你若现在离去,祖母非但不怪你,还盼你能早早遇上良人知己嫁了,祖母也会为你欣慰高兴。”
她说完,拿出床头放着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对水头成色极为温润通透的碧绿手镯,帮孙媳戴上,“怜儿生得一双好手,如若柔夷,最适合戴玉镯子,这对玉镯祖母便送给你,给你当嫁妆。”
虞怜也没推辞,只是慢慢将一碗汤药喂空了,才说:“祖母,我若会后悔,便不会嫁进来。”
“何况我已在夫君灵牌前应了他,会帮他好好照顾家人,照顾祖母,照顾公爹和婆婆,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自不会反悔,祖母若是再说这样的话,可伤人心。”
老太太听得心里愧疚,忙说:“祖母只是难过……你年纪轻轻的,又生得这般好看,本该有个好前程的,如今却下了这趟浑水。咱府里这个情况,将来也不知何去何从,祖母心里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料想也知道日子不会好过。”
“一想到这些,祖母便觉得愧疚难当,华儿对你不起,咱华府也对你不起,若早知……若早知你有这番心意,祖母说什么也要派人去阻止你,跟你说清楚这其中利害,孩子你还年轻,下半辈子还长着,祖母就怕蹉跎了你。”
虞怜双眸含泪,勾起笑意,反握住老太太的手,“您答应我,日后不许再说叫怜儿走的话,怜儿既然嫁给夫君,就是夫君的人,哪怕他不在了……也还是咱华府的人,是您的亲孙媳,夫君不在我更要替夫君那份一起孝顺您。”
老太太听得哽咽,想说什么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孙媳有情又至孝,她如何能再说叫她离开的话?最终只得连连点头,“也罢也罢,不提不提了,是祖母不好。”
哄老太太睡下后,虞怜迅速收拾了心情,拿着账房钥匙、账本、下人卖身契,将府中仅剩的六个下人喊来,邑婆子一家四口,另有跛脚汉子门房,和一名跑腿小厮,这两人皆无家可归,方才留得下来。
邑婆子先笑道:“世子夫人您有事尽管吩咐。”老太太对世子夫人真心疼惜爱护,她也钦佩世子夫人为人,自然也要多帮衬些。
虞怜道:“今日你们几个就辛劳些,将府上所有不紧要的物件都找出来,都打包了,卖出去换些银两。”
几人看看,邑婆子有些犹豫:“这些物件若要卖出去动静不小,叫人看见了……”
“看见怎么了?”
邑婆子:“回世子夫人,老奴是怕别人说道些难听的话。”
从前东元侯府多风光啊,来往进出的皆是权贵,稍微浅薄些的人家根本不敢踏上门,如今却到了变卖物件的地步,且那等值钱的好东西早被官兵搜刮走了,能留在府中的皆不值大钱……
虞怜面色清淡,眼圈还印着昨日哭过的红晕:“如今都这样了,还挂念什么面子?咱们就是不卖东西,旁人就不说不议论了?”
她还道:“也别叫什么世子夫人了,喊一声少夫人即可,免得被人听见了惹来麻烦。”
下人们齐齐称是。
虞怜道:“你们且安心去收拾,莫管旁人话,若待官府的人上门,再来收拾就来不及了。”
家具这些大件是卖不了,按律得同宅子一块充公,但私人物件摆件这些东西却是能收拾了卖掉,这些官府不会管你,只是有些人当官久了爱面子也奢华惯了充阔,很少能拉下面子变卖物件。
虞怜从前不单管着人事也统管公司行政,惯是精打细算,她想得很清楚,一来府里没剩多少钱,要搬走的话就得另外置办宅院,这得花费相当大一笔钱,这时候能凑多少是多少,就是一文钱都不能放过。
二来从前东元侯府势大得罪的人太多,还有皇帝在一旁看着,这个节骨眼儿,华府越是落魄,就越安全,能少生很多事端,说句难听的,当你落魄到极致,仇人不屑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