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无道双眉轻凝,目光深沉,眨眼时,眸中微不可见地漾出轻波,这细微的迟疑,棉铃是看不出来的。
棉铃也站在门外,无声望着他,像一具雕琢好的木偶,他不动,她便也没有动作。
临无道注视着她良久,久到他心中实在憋闷到不行,他方低低开口:“方才我说的只是气话,一时冲动,你别当真。”
棉铃歪了歪头,眸里两汪湖水风吹波动。
“临哥哥是在向棉棉道歉吗?”
临无道轻敛目光,别过头去。
棉铃轻巧一眨眼,忽然弯起眸,小步跑到临无道跟前抱住他,仰头笑似暖日。
“棉棉没有生临哥哥的气,棉棉已经想明白,什么叫做亲人了!”
她小脸上的红润已恢复正常,只留有一些浅浅的水渍,在长明灯下透着亮。
临无道长睫低垂,就算她明白,他却也无法感受。
他蹲下去身,拇指轻拭棉铃的脸蛋,将那泪痕抹消。
“但是临哥哥的话,棉棉也会记住……男女什么不亲,棉棉跟自己睡!”棉铃抓了抓脑袋,忘了那句话究竟怎么说,但总之就是不能再和别人住在一间屋里。
临无道面容平淡,内心却漾过轻波。她分明都难过成那样,却还记着他的叮嘱,实在是……难以设想的懂事。
反观他自己,却只是久久郁燥,甚至不如一个孩童透彻。
临无道兀自叹气,闭着眸思忖自己如今怎的变得如此多心,若说这一切都是来源于这孩子莫名的蛊术,那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蛊术已登峰造极,连他都抗拒无用。
棉铃见临无道似乎有些苦恼,她眼睛溜溜一转,心想是不是自己太亲爹爹,又差点和临哥哥顶嘴,而让他不开心了?
毕竟如果她的爹爹去亲近别的小孩儿,而将她撇在一边不管,她也一定会失落的。
她伸出手按在临无道的眉间,似是想将他的烦恼抚平,她弯眸灿笑,露出小巧白牙,“棉棉已经明白什么是亲人,所以棉棉知道,临哥哥也是亲人!”
临无道那自持淡定的脸终于不再平静,像是无形的防护被击碎,被迫只能将内心的触动暴露出去。
他定定看着棉铃的脸,那笑容便在他心底发散,驱赶了一切阴霾与苦厄。
亲人这个词,放在他身上,陌生至极。
但此刻,他却没有任何心思去反驳抗拒,也丝毫不觉得可笑滑稽,反倒甘之如饴。
棉铃疑惑地歪了歪头,小手在临无道眼前晃了晃。“临哥哥怎么发呆了?”
临无道视线扩散,轻描淡写地将那份专注与触动盖去,他伸手落在棉铃头顶,淡然抚了抚。
“早些休息。”
“啊……噢……”棉铃呆然看着临无道起身又离去,感到一头雾水。
刚刚他是怎么了?
次日一早,棉铃便催促自己起床,穿好衣裳跑到了印双涟的住处。
印双涟开门看见脚底的小团子,当即便暖洋洋一笑,“小棉铃,这么早?”
“要和爹爹一起出门。”棉铃刚起床,小脸讷讷的,双眸却晶亮。
“就这么披头散发的?让那些魔头瞧见,还不说我将你拐了。”
印双涟明朗笑着,将门关上,一眼望见院中的石桌石凳,抬起下巴示意道:“坐过去。”
棉铃立刻张扬双臂跑了过去,衣袖摆动,像是疾驰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