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伊之助点起火堆。
碗口粗的柴在他手中拦腰折断,他转头一看,樗萤果然又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己。
一定又觉得我厉害。猪头少年不屑又臭屁地想,随便了,爱看就看吧。
结果樗萤只是觉得伊之助那一把子力气不去表演杂技真是可惜,她还从来没亲眼见过杂技,不知道求他来一个胸口碎大石他肯不肯。
天色渐晚,眼见樗萤终于要睡了,伊之助明显松口气。这个女的才捡回来半天,折腾出那么多事,现在可算消停。
事实证明,他好天真。
樗萤躺上铺了皮毛的干草,向里蜷缩身子,安安静静的,伊之助在离她很远的洞口随意一趟,双臂垫在脑后,一会儿看外面的星星,一会儿看里面的少女。
他现在才仔细地打量起樗萤。她的头发真黑,皮肤真白,可能由于火光映照的缘故,露出的一点耳朵尖粉粉的。
她真是一个又小又细的女人,耳朵很小,嘴巴很小,脸很小,手也那么小,腰细细,腿细细,只有胸比较胖。
伊之助觉得樗萤细小,却不认为她细小得难看,相反,她很像一株娇嫩的水草。
啧,水草很弱,她也很弱。
伊之助想着想着,渐渐闭上眼睛,如同往常一般无所顾忌地呼呼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他猝然惊醒,觉察有什么又软又凉的东西靠近自己,睁眼一看,樗萤就在他身边,那个姿势好像是要挨着自己躺下的意思。
伊之助残梦中惊坐,睁大了眼睛:“你干什么!”
“好冷。”樗萤道,“我想跟你一块儿睡。”
她前两晚都是冻过来的,今天虽然有了火堆,可山洞很大通风太好,又没有床,地气太重,她试着睡了小半夜,还是被冷醒。
前两天只能忍耐,毕竟没有那个生存条件,现在不一样,她有了一个伊之助。
伊之助大敞胸怀,不遮一缕在风口躺着,她想他身上一定有发散不完的热气,一定很暖和。
“不准!!”伊之助扯着嗓子道。大大的声音在空洞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他跳了起来,如遇洪水猛兽,退出山洞五米之外,指着樗萤:“这种天算什么冷,给我睡回去!”
樗萤一动也不动。
她长长的黑发有些凌乱地散着,大概因为还在初醒状态里,忘记撒娇,脸上还没来得及挂上甜甜的情态,只是用那双眸子懵懂又期待地朝他看着。
伊之助骨子里灌注着野猪的蛮劲儿,完全不怕跟樗萤僵持到天亮,站在那里瞪她。
这次,他聪明地把野猪头套摘下,让她能够清楚看见他那快要杀人的眼神。
樗萤看见了,她不怕,适逢一阵冷风来,她抖了抖,抱住胳膊打个喷嚏。
伊之助这才看见她的身子一直在轻轻发颤,她没有骗人,的确是冷。
他紧紧握起拳头,憋了一会儿,终究愠怒地冲回去,一把抱起樗萤,把她往山洞里面塞。
除去垫在身下的那些干草,山洞里的草全被他铺在了樗萤身上,乍一看要把她埋了似的,嫌不够,他还把火堆移进山洞里。
“这样够了吧!”伊之助呼哧呼哧喷着粗气,他不累,纯粹气的。
樗萤在草里动来动去,她清醒了,朝他露出服软求救的目光:“老公,好扎人,不舒服。”
“闭嘴,快点睡!”伊之助道。
樗萤就不说话了。
干草盖着,似乎的确好一点,但她浑身刺挠,被I干草尖尖扎着的皮肤冒出难受的痒来。
她没有再请求他什么,又安静地度过了一个不舒适的夜。
经过这一晚伊之助明白了,樗萤的天性就是闹腾,她从天上下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折腾他,到底是哪个神对他心怀怨恨,给他这么一个麻烦精,打乱他所有的生活。
嘴平伊之助从此不敬神明。
天亮之后,樗萤让伊之助带她去河边洗漱,伊之助带她去了,她却坐在河边看着河水发呆。
“你耍我是吗?”伊之助道。
他抱臂站在那里守着她,换作平时这个点儿,他早在山间驰骋,想抓哪个动物来比力气就抓哪个动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怕樗萤被什么猛兽吃掉,在这里给她当保镖。
英雄无用武之地,伊之助不懂读书写字,没有诗情,此时却实实在在生出了一种仕途不遇之感。
然后看见发呆的樗萤终于动了,朝他这里走来。
“伊之助!”
她眸色清亮,眼含期许,令他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到了跟前她就开始提要求:“我想要热水,还要换洗的衣服。”
“没有!”伊之助道。
“你有。”樗萤道,“这山里总会有其他人家,你带我去,我跟他们借。”
她说完,看见连伊之助野猪头套上的蓝眼睛都放射出鄙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