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松开莫寥的手,聆听他在暗中的脚步,没有温度的苍白阳光照进来,落在莫寥身上,使得他如同一尊肃穆庄严的漆金神像。莫寥转过头,无悲无喜地望着我,想来那些宝殿上端坐的神佛,也是用这般目光俯瞰芸芸众生。
我被莫寥看得很不自在,又想到自己这条只值一块钱的贱命,更是悲从中来,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莫寥可怜我,为我倒了杯水:
“你不会要哭了吧?”
“不至于。”我哭丧着脸说。
“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怕。”
“你居然会安慰人啊?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莫寥顿了顿,又给我甩臭脸:
“我没说过那种话。”
“唉,我不懂,我明明跟它无冤无仇,为什么它要我买我的命?”
“不要用人的伦理道德去要求鬼。”
“那个鬼真的是林珊玥吗?会不会是其他的恶鬼变成它的样子来向我索命?”
“不知道,我看不见。”
“你不是阴阳眼?”
我抬手在莫寥的眼前晃了晃,被莫寥不耐烦地握住手腕:
“我是看不见鬼,不是瞎了。”
“看不见鬼你要怎么做法?”
“需要看再看。”
“万一鬼强行要让你看见它呢?”
“你哪来这么多弱智问题。”
“我好歹算是个大哥哥,还是个警察,你又是傻样又是猪头又是弱智的骂我,你自己说,你礼貌吗?”
我倒不是在乎什么辈□□份,纯粹是拿莫寥阴晴不定的性格没辙。莫寥乌沉沉的眸子盯着我:
“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很快就不是了?”想听懂莫寥的话比做英语6级听力还难。
“你有舅舅吗?”
“没有。”
“那你得认我当干舅舅,我才能帮你‘送替身’。”
我当场从椅子上跃起:
“你在逗我吧?!”
当然按照莫寥的性格,他跟我说天塌下来就是真的天塌下来,“送替身”是平合常见的一种驱邪法事,被恶煞缠身的原主需要制作一个“替身”,一般是纸人,做过法事后将“替身”烧掉,以此为主人挡灾。可我从没听说过“送替身”还有认舅舅的环节。
“或者你让你母亲给你‘送替身’。”
“送替身一定要父母?”我转念一想也不太对,“就算我认你当干舅舅,你跟我也没血缘关系,这能有用?”
“死,让你母亲为你‘给替身’,认我当干舅舅我帮你‘送替身’,选一个。”
莫寥一字一句都透着“由不得你”的强硬,死是肯定不想死;让我妈来“送替身”,她肯定会担心得半死,而且我怕她回平合有危险,做儿女的对父母肯定都是报喜不报忧;那我别无选择,只能捏着鼻子认莫寥了,至少不是认他当干爹,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那就、那就有劳舅舅了。”
莫寥破天荒地笑了起来:
“还没契亲,不用这么积极叫我。”
“契”是平合话里结拜的意思,认干爹认干妈,也叫“契爸”“契妈”,干爹干妈的孩子就称为“契兄弟”“契姐妹”,同理推出认干舅舅就是“契舅”。
“还要契亲这么正式?”
“就算是糊弄鬼,也要拿出点诚意来。”
好吧,我的干舅舅还挺讲究。
由于我不是真心想认莫寥当干舅舅,契亲仪式没必要搞得非常隆重,契亲需要的物品由莫寥帮我准备,刚好明天就适合契亲,而“送替身”需要的物品必须由我亲自准备。
莫寥给我发了个定位,让我去那里“接替身”,莫寥还特地嘱咐我,去了要说是来“接替身”,不能说是来“买东西”,而且“替身”不能见光,最好是晚上去接。
莫宁要留我吃饭,我实在盛情难却,于是和姐弟俩一起吃了晚饭。我把我为了“送替身”而认莫寥当干舅舅的事说给莫宁听,莫宁笑得被米饭粒呛到,可笑吗?我也觉得挺可笑的,哈哈。
吃完晚饭后我替莫宁在公共厨房里洗碗,进来几个同样也是来洗碗的老太太,围着我用平合话问个不停,没见过你这个少年郎啊你哪来的,看你是从阿宁家里出来是阿宁的男朋友吗,有没有泡马子了阿婆给你介绍一个啊……整个公共厨房里全是她们吵吵嚷嚷像母鸡一样的声音,甚至惊动莫宁出来给我解围:
“是啦阿婆,他是我男朋友啦,你们别想了。”
莫宁挽着我的手臂笑容甜蜜,搞得我很不好意思,都不敢看莫宁,总觉得占了她便宜。
我根据莫寥发给我的定位去“接替身”,就在通北诊所的那条街上。八点了两旁的小吃店依旧生意兴隆,食物的香气和嘈杂的人声搅拌在一起,点点滴滴的店铺灯火如同一条长长的项链,一粒粒朝远处滚去。
经过通北诊所时我匆匆一瞥,没看见林彬,也不好意思进去打招呼了,又往前走了一百多米,终于来到目的地——乐天天殡葬用品店,有个小柜台,坐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看报纸。
店里摆满丧葬用品,香烛寿金供灯,看着还挺精致,最搞笑的是另一面墙上的柜子里的现代电子科技纸扎品,除去那些经典的轿车房子,居然还有IPHONE40,PS20游戏机,无人机……吃的也没落下,烧烤、奶茶、火锅,火锅细心地分成麻辣锅鸳鸯锅四宫格,也有化妆品套装,各种名牌奢侈品,和我在商场专柜里见到的一模一样,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我看了半天才想起正事,赶忙走到西装男面前:
“你好,我是来‘接替身’的。”
话刚说完我就发现了不对劲——男人遮挡在报纸后的脸,没有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