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照不透的酒楼中,一片明媚锦鲤殷红翩翩经过,自成靓丽景色。顾钦辞原本漫无目的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那片衣摆,顺着百鸟朝凤金丝绣纹攀沿而上,艳若春桃的倾城之貌映入眼帘。
走在前头给宁扶疏恭敬带路的,是当值朝中的两名官员,顾钦辞先前在大理寺和户部见过。
居然巴结逢迎长公主做出这幅明目张胆的阵仗,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是长公主的党羽一样。
顾钦辞不禁讥笑,宁扶疏明明瞧着挺聪明睿智的一人,怎么手底下这一个个儿,都蠢得跟脑子被门夹过似的。从后院面首,到朝堂党臣,无一例外。
只一晃眼的功夫,明艳高傲的身影消失在三楼雅间门后。
顾钦辞发现自己一双腿竟已经鬼使神差往前走了两步,心底冒出提醒宁扶疏防备宋谪业的念头。毕竟她手底下的人那么蠢笨,万一疏忽发生意外,没准长公主府真能摆上棺材、挂上白帆。
到时候他还得跪守灵堂,为她哭丧。
顾钦辞才不愿意。
犀牛皮硬质靴底踩得木质台阶踏踏作响。
突然,迎面下楼的一名青年男子不慎脚底踩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眼见要摔个狗啃泥,顾钦辞眼疾手快搀扶他一把,见人应当能够自行站稳,随即要收手。
不料,那人紧紧抓牢他的手掌,不仅没松开,反而借此力道靠近一步:“驸马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厌恶不喜的称呼入耳,顾钦辞眉头蹙起。
喊他驸马爷,又是从三楼走来的,难道是宁扶疏府邸的下属?
按理他完全可以不予理睬,甩开此人。但又不免猜测宁扶疏兴许有关于运送北地自重粮草的事要同他说,并且正好可以让这人代为向宁扶疏传话。
犹豫半息后,跟人走到长廊角落。
他问:“殿下有何吩咐?”
却见面前男人突然朝他深深鞠了一大躬,上半身差一点就能与大腿平行:“下官姜昱见过驸马爷。”
“下官初来金陵,这是孝敬给驸马爷的。”
……不是宁扶疏的人?
顾钦辞手里被塞来一柄短刀,他是常年习武握刀之人,不用看,单凭这刀鞘手感与刀体重量就知道是把好刀。
他饶有兴致转刀的动作被姜昱收入眼底,窃喜笑道:“驸马爷喜欢就好,下官想求驸马爷引荐长公主殿下。”
姜昱昨日折了两名美少年但无功而返后,再递往长公主府拜帖,却是连门槛都过不去,直接被门外侍卫拦下。他在金陵没有人脉好友,思来想去,最终把目光投向了顾钦辞,这个在名义上和宁扶疏最亲近的驸马爷。
大抵由于长期在偏远地州任职的缘故,有关金陵城中权贵消息闭塞,姜昱并不知晓京人皆传言顾钦辞对宁扶疏恨之入骨,而宁扶疏待顾钦辞形同陌路。
他天真以为只要讨好驸马,就能顺利得见长公主殿下谋求职务。
短刀在顾钦辞灵活手指间被玩出了花儿,并不耽误他将姜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引荐?怎么个引荐法?”
目光最终停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冷眼蔑笑:“阁下瞧着该有而立之岁了,也想当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不成?”
姜昱端在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反应过来他言下之意后,连连摇头:“不想不想,下官哪敢和驸马爷争辉。”
何况长公主府上还有个恁霸道的面首,仗着长公主宠爱,把他送去的少年都抢了。姜昱确实不敢,怕褪层皮。
顾钦辞见他脑袋晃得宛如拨浪鼓,俨然真心没想法,被阻拦在半路的烦闷无端被取悦些许,眸底淡漠冰冷也不知不觉间散开。
姜昱眼见顾钦辞脸色好转,刚缩进肚皮的胆子又壮大回来几分,续道:“下官已经打探清楚,长公主殿下如今就在云华轩用膳,驸马爷不妨再多留一炷香时间。”
到那会儿,朝歌长公主差不多用罢午膳,他们再适时进屋说个好话,高官厚禄就有了。
顾钦辞瞥了眼长廊尽头木门紧闭的雅间,淡淡“嗯”了声,心想等便等会儿。
和姜昱送的短刀没关系,左右他闲散无事,小半个时辰不算耽搁,正好将宋谪业的事当面同宁扶疏说了,还她北地军粮一事的人情。
从此他和宁扶疏互不相欠,回到互无瓜葛的状态。
顾钦辞双臂交叠搭在栏杆上,脑后随意束着的高马尾晃到肩头。
看大堂食客笑,看咧牙争执怒,看街市行人如织,看这金陵城额喜怒哀乐皆与他无关。不入他眼,不入他耳。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砰响,似酒盏重重砸向地面,紧随宁扶疏厉声呵斥:“本宫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和周遭熙攘格格不入的声音,霎时吸引去看皇都万事如过眼云烟的顾钦辞的注意力。
“滚回你们自己府上去,此事不准再提!”
雅间木门吱嗝打开,几个官员灰头土脸跑出来,脚底抹油般溜了,不敢再碍长公主的眼。
姜昱听见宁扶疏吼声,瞬间萎缩脖子如鹌鹑,心底琢磨要不要也跟着开溜,生怕触了贵人霉头。孰料一抬眼,却见顾钦辞已经若无其事走进雅间内,跨腿在桌边坐下。
甚至不悦抱怨:“怎么没副干净碗筷?”
宁扶疏眉宇间尚有怒色,听见顾钦辞这话也不禁眼皮子抽搐:“侯爷没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