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再迟钝,也能察觉到这边投来的视线。
青年放下刀叉,礼节性地用洁白的餐巾擦拭嘴角,眼睛看向塔尔莉,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疑惑。
卡尔进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看了看那个神殿来的青年,又看了看这边生人勿近的黑头发少女。
“……请问,塔尔莉小姐,我们以前在哪里认识吗?”
瑞安彬彬有礼地问道。
“不,不认识。”
塔尔莉回答。
“我想也是这样的。”
瑞安点头。
……下午才见过一面。
“那是听说了什么有关于我的,不好的传闻吗?”
“没有,压根没听说过您的名头。”
“……”
“您的心情不好、很困恼吗?”
“嗯。”
一旁的卡尔挑眉,他也放下刀叉,兴致勃勃。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就是因为这个。”
瑞安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什么?”
塔尔莉放下刀叉,擦拭干净唇角,把手浸泡在清水盆中,回头对他说道:
“被某个不知道名头的家伙问个没完,这就是我的苦恼。”
“噗——”
瑞安甚至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边的卡尔就没忍住在餐桌上笑出了声。
“卡尔!!”
弗雷德家主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神官脸上一贯的笑容也终于挂不住了。
塔尔莉跳下座位,推开椅子,“我吃完了。”
卡尔呛了一下,在她身后喊道:“……父亲和客人还在这里!”
“所以呢?”塔尔莉的步伐只停了一下,就接着向前走去。
“你懂什么是礼数吗?”
“我不懂。”
塔尔莉头也没回,“没有人教过我这些。”
“你!……”
“——行了,卡尔。”
家主阴沉着脸,肩膀绷得很紧,
“随她去吧。”
“可您明明对我……”
“那不一样。”
他打断了少年的话。
当然不一样。
家族尊贵的继承人和一个月后将要死去的祭品,二者当然不一样。
长桌对面的神官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垂下眸子,一言不发。
*
还有一周左右,假期即将结束,女主将从神殿归来。
雾气蒸腾的盥洗室里,塔尔莉把自己泡在温暖的水中,蜷缩起身体,抱着双腿,把下颌搁在膝盖上。
她感觉自己一点点放松下来。这是她一天里为数不多的、能放松的时候。
她用手擦了擦镜面雾起的水汽,看到了镜子里那个垂着眼睫的少女。
少女的黑色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脸颊、额头、嘴唇、头发都变得湿漉漉的,让她看起来比白天稍许柔软。
她回忆起书中女主角近乎bug的魅力光环。
凡是爱慕着特蕾莎的男人,无一例外,都对塔尔莉抱着莫大的敌意。
他们像是疯子一样,要把所有可能对特蕾莎造成威胁的物种消灭殆尽。
因为自己的到来,塔尔莉不确定会不会发生蝴蝶效应。那些微弱的改变,是否会让她甚至在献祭到来之前就死于非命?
……最后一次不抱希望地呼唤能有个连接现实与小说世界的系统回答自己,塔尔莉毫无例外地,又失望了。
她把头埋下去。
有一些疲累。
然而不知道怎么的,她却回忆起白天借来的那本书,后面关于德里茨的、模糊的部分。
……想去再看一看那本书。
抱着这样的念头,塔尔莉支起身体,从水中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冰凉凉的瓷砖上,伸手去够橱柜里的衬衫。
就在开橱柜门的同时。
“咚哐”
短促的、沉闷的一声响从盥洗室门外传来。
塔尔莉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住动作。
因为被水声和开门声掩盖了部分,所以塔尔莉听得并不真切。但是她天生警觉超过旁人,她很清楚,这绝不是幻听。
是下人吗?
不,她洗浴之前就遣退了下人,反锁了房间的门。
外面的声音?
不是。她能分辨。
塔尔莉恢复了动作,只是放得很缓。
她套上了长衬衫,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门把手上,另一只手摸上洗漱台的瓷缸。
水雾中,拢在水晶石里的火烛闪烁着,被包裹在白色的雾气之下,显得昏暗而不真切。
时间过去了半分多钟,每一秒钟都这样难捱。
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塔尔莉按下门把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哗啦”一声巨响,一双手蓦地从塔尔莉的背后伸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没给她任何防备的机会,将她往后一拖!
塔尔莉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手把她狠狠往下一拽!
“哗——”
温热的水朝着她的口鼻迅速涌入,很快堵住了她的呼吸道,一张口,除了气泡,半个字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