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他做亭长的时候穷,每每前去蹭饭,那可真是吃得碗底精光肚皮滚圆。如今年纪大了,胃口再不如从前,却也叫人呈上定量的菜,谁叫习惯了俭省,改不过来。
不过放在下一代,刘邦又觉得有排场好啊,生在皇家,就得贵气十足,否则怎么彰显入主天下的富贵日子?
可今时今日,刘邦摸摸吃撑了的肚皮,主意在动摇。
跟这小子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自己那叫珍惜粮食吗?
叫他回忆起从前打天下的艰苦,不禁颇有感怀。还有微末之时嫁给他的皇后……
下一瞬,吕雉平静的声音在外响起:“陛下驾临椒房殿,怎的没叫人通报妾?”
刘邦瞬间扯回了思绪。
他笑呵呵道:“朕看皇后事忙,就没叫人打扰你。”又用慈爱的眼神看向刘越:“多日不见越儿,越儿长得更好看了。”
刘越吃完夜宵,一时忘了便宜爹的存在,精致的眉眼一片心满意足。他放下羹勺,小胖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方布帛做的小帕子,仔细擦干净嘴,又放了回去,闻言胖手一抖:“……”
噢,抢他牛肉的父皇还在。
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刘越服了刘邦的睁眼说瞎话,脸蛋肉鼓起,默默坐远了些,这是和曲逆侯陈平学的吧。
问他是不是死了,他还能好心夸自己?
刘邦却是火眼金睛,发现臭小子隐晦的嫌弃,呵呵一笑,又往他身旁挤。
瞧见儿子面前的小碗,皇帝面前的巨碗,吕雉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是夫妻,更像大汉的合伙人,近些年来除了政事,便再也没什么好聊的。
她无意揭穿刘邦和儿子抢夜宵的行径,只在心里冷笑一声,替自己的心肝宝贝心疼,委婉送客道:“夜深了,陛下是否要回永寿殿?”
她的人传回消息,戚夫人还在等您呢。
“哎。”刘邦摆摆手,一反常态地道,“朕就留在椒房殿了。同你说说话,再陪越儿睡一晚,明早起来和他一起吃饭!”
如一道晴天霹雳落下,胖娃娃愣了。
吕雉目光微沉,尽管不情愿,还是微笑起来。白手起家的天子,无人敢违逆,她和失去周吕侯的吕家如今尚不可以:“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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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晚依旧闷热。
大汉最尊贵的夫妻并肩而行,刘邦步履迈得大,而吕雉跟在身旁,也不曾落后一步。
“越儿长得可真是好。”
“陛下赞誉。”
半晌静默无言,刘邦开口了。他悠悠道:“盈儿若登基,我唯独放不下的就是异姓王,还有淮阴侯哪。”
话间隐晦的暗示,搓成一条细线,穿进皇后的耳中。
吕雉如何会听不出来。她面色极淡,只掠过些许波动:“陛下莫说这话,盈儿离称职的太子还有很远。”
刘邦停下脚步,叹道:“娥姁,你是椒房殿唯一的主人。燕赵二十万大军,还缺一位持节统帅,你看释之如何?”
吕雉不语,眼底盛了厉光。
异性王……唯有淮阴侯居于长安。
韩信。
陛下不想沾上污名,更不想为史书记载,片刻她道:“妾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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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透出温馨的光,刘越窝在床边,露出白嫩嫩的光脚丫。
刘邦一进来,便看到这幅场景,霎时心肝一颤,笑眯眯地道:“越儿这是等父皇睡觉?”
他摩拳擦掌地走过去,心道朕是教训好呢,还是抱着臭小子打呼好呢?
刘越翘起胖腿,努力伸到便宜爹面前,灰黑色的大眼睛眨了眨:“没洗。”
“……”
刘邦的脸霎时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