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无非已经是金丹期圆满,比起季澄明这个刚读完预科、炼体期圆满的新弟子要强太多了。季澄明还不曾转过墙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远远地察觉到了他。
她的心魔在碰到季澄明的时候总会激动些:“让我们瞧瞧,是谁来了……哈!他竟当真穿了你送的衣裳!还大大方方的!这瞧着也不是个笨瓜,怎么看不出你送衣服的用意?白生了一副聪明相!”
听无非腾挪转移手中不停,心里淡淡道:“你怎知他不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给的东西,他便是心里不愿意,也得假作欢喜地受了,做出感激的态度来,不然这听雪峰上,还能有他的位置么?”
心魔立刻看热闹不嫌事大,鼓动她:“那你赶紧去问问他,坦率一点,不要玩半遮半掩的那套虚伪把戏!”
“他还不配叫我打断我的功课。”
心魔没有再言语,似是被听无非的话说服了。
听无非也并不去看季澄明,只专心致志地将自己的功课做完。这套剑法她已练了万千遍,招式烂熟于心,就算酩酊大醉,也能分毫不错地施展出来。但她仍旧如同当初第一次拿起剑的时候那样,以一种几乎是虔诚的态度,认认真真地每日习练。
季澄明并未如听无非所想的那样离开。或者说,他本是想要离开,以免打扰大师姐的。
可是听无非的剑太美了。
任何事情做到了极致,都会显出一种蛮不讲理的吸引力,将旁人的注意力拉扯过去,唤醒人心中对美、对善、对种种积极和正面情感的追求和向往。
听无非的剑就是如此。或许她的人美,但天下何其广大,精通舞艺的优伶动作比她更浪漫;或许她的剑法美,但太仪宗藏书阁内兑换出来的剑法,也算不上独一无二的珍贵。她此时最美的地方,就在于她全然的专注。
她只想着自己的剑,每一次挥出,都是一场精妙的盛宴,叫人几乎要疑心她是否为了这区区一次习练将心血呕了进去。在这片悬崖边的空地上,似乎她的剑就是全世界。
没有人能不被这样的她吸引。
季澄明就呆愣愣地这么站着,直到听无非结束了练剑,向他走过来。
她在十四州几乎要被神化,此时却并不在意形象。一边行走,一边随手拿了帕子擦汗。练完剑气血沸腾,她整个人在这样寒冷的凌晨中简直都在冒白气,瞧着让人恍然大悟,意识到她的年轻与活力。
季澄明心里想,大师姐确实是一个随心随性、赤子之心的人。
至情至性的大师姐眼神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在他衣裳的绣纹处顿了顿,面容上的冷淡很明显地褪去了许多。她用一种几乎算是温柔的腔调同他说:
“你要迟到了罢?”
“啊……”季澄明傻愣愣地看着她。
“啊!”季澄明反应过来听无非在说什么,看了一眼天色,没忍住,惨叫了一声。
听无非的心魔都忍不住在心里评价:“若是曾经的季澄明也这样傻,我何至于诞生呢。”
听无非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笑心魔,还是笑傻乎乎的季澄明。
“曾经的他不傻——傻的是我。卖蠢和装天真,弱者的讨好罢了。谁不喜欢看小猫翻肚皮呢。”
身为强者的听无非决定给懂事的小猫一点甜头尝尝。他能顺着她的心意穿上她指定的衣服,就很乖。青蓝二色究竟是不是她的喜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季澄明确实在走入她的掌控之下。
“我今日上午要去太仪城,正好顺路送你去问道峰。”
太仪城是太仪宗的内城,处理太仪宗内各项行政事务——由于太仪宗统辖十四州的缘故,说太仪城是太仪十四州的皇城,也不是不可以。
季澄明知道太仪城和问道峰隔得不远,但是……但是他已经迟到了呀?纵使大师姐送他去,也不能叫时间回溯吧?
但他没有说这种扫兴的话。他说服自己,一来长者赐不可辞,二来不可拂了大师姐的好意,三来么,能早一些,便多赶上一些功课。他心里瞬息之间给自己找到了不少理由,才安定下来,喜气洋洋地应了师姐的话。
季澄明全然没有想过自己为何要给自己答应听无非找理由。
听无非并没有关注季澄明的小情绪。于她而言,她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即使披着体贴的外皮,也不存在被拒绝的可行性。而她所说的送季澄明……真的完全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