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岐赤霞洞,越往里走淤泥淤积越深,血肉腐烂的刺鼻气味熏得人头昏脑胀,闻阙五指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艰难站起,浑身冷汗淋漓,呼吸吞吐间肺叶隐有尖锐痛意,他牙关紧咬,殷红的鲜血从唇缝接连不断地涌出。
冰冷的剑鞘挑衅地往他脸上拍了几下,轻慢讥讽之语不绝于耳:“攀附北宸尊上?你配吗?天生下贱胚子,还妄想修仙问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下界最低等贱民,哪懂什么礼义廉耻,为了往上爬什么事做不出来?北宸尊上心善,当猫猫狗狗捡回来养着逗趣而已。”
“别说,这张脸长得比暖玉阁的花魁还带劲,不是说越下贱的人会得招数越多么?能让冷若冰霜的北宸尊上另眼相待,想必有不凡之处,拿他做饵,倒有几分舍不得,暴殄天物。”
……
闻阙咬住剑鞘往左偏头,利刃出鞘,剑光乍泄,他眼尾上扬,语调温柔,徐徐善诱:“试试不就知道了。”
眼前之人一时被他俊美不似真人的容貌恍了神,虚虚握着剑近乎贪婪得朝他靠近,利刃刺入心脏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没让人感觉到疼痛,闻阙嘴角的笑容尚未凝固,左手缓慢地往外反推剑柄,一寸一寸,直至长剑彻底将那人的身体洞穿。
崖洞很黑,其他修士未能及时察觉闻阙的异动,还以为师兄擅作主张提前用闻阙祭剑引赤霞蛛入阵,血腥气渐重,地面剧震,闻阙剑招迅疾把剩余几人一剑封喉。
他眸光冰冷,眉目间满是阴戾之气,举起长剑往还未死透的修士身上反复补刀,他控制得很好,每一剑都非致命伤,慢准狠,那更像是对剑修从身到心的凌虐。
浓重的血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周遭乱石簌簌而落,赤霞蛛循着血气来得很快,闻阙自知应尽快搜寻逃生路线,可他没有,血红的瞳孔从甬道中探出,飞速朝他靠近,巨大的气流推着他往后挪了半步,长剑插入尸身钉在地上勉强维持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闻阙凌空跃起,长剑横扫与蛛网相接,凄厉的嚎叫在密闭空间中回旋,石壁坍塌,无数蛛网从四面八方袭来,因相叠太密,宛若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闻阙双目双耳渗出了血,周身刺痛难忍,他颤抖着在虚空中画出一串血篆,血光映照出他鬼魅般的眉眼,锐利阴郁:“血魄祭。”
血色眼珠中流动的血丝近乎凝滞,蛛网接触符篆逐渐消融成黑红色的鲜血,周遭倏而恢复死寂,赤霞珠似乎受到某种指引把修士挨个蚕食殆尽。
……
兰岐赋云殿分席列坐着几位中年修士,居中者年纪稍轻,清隽儒雅,皱眉将玉牌一一置放在青檀木盘中,金丝广袖流云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曳地:“闻阙,你可知罪?”
闻阙颤巍巍抬头,他鼻梁高挺,剑眉凌厉,五官刀削斧刻般硬朗,瞳孔漆黑,左眼尾下有颗浅浅的泪痣,乌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前,白袍浸血,右手死死握着把剑,容貌俊美到勾魂夺魄,极具攻击性:“不知。”
按照兰岐森严的等级管辖划分,外门修士因私闯禁地而死无葬身之地的琐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惊动兰岐尊主言御亲审,可闻阙是北宸尊上带回来的,既不属于外门修士,也不属于直系修士,无师无辈,于是这个推给那个,那个推给这个,谁也不想接凭空而来的烫手山芋,最终只好移交戒律堂。
“你撒谎,他们就是被你害死的!”旁侧一年轻修士怒不可遏,“同进赤霞洞,为什么单单只有你安然无恙?”
闻阙低咳:“我入兰岐不过月余,从何得知赤霞洞的具体方位?此为其一。
据闻赤霞洞封印着血煞赤霞蛛,以我的修为怎能全身而退?此为其二。
我习过微末术法,尚不敌兰岐最末等修士,何以戕害四人?此为其三。”
年轻修士急急打断他的话:“你们不要听他狡辩!他就会用这幅长相迷惑人,憋着坏水算计人,下等贱民……”
戒律长老眼风扫过,年轻修士悻悻闭嘴,戒律长老居高临下地瞥了眼闻阙:“你满身血污作何解释?”
闻阙脊背挺直,没有答话,戒律长老命人去拿他手中死命护着的剑,闻阙理论上不算兰岐修士,是以并无属于自己的佩剑。
他攥着剑鞘的手指骨节泛白,侍者拽了几次都没有拽出来,索性握住剑柄往外拔剑三寸,剑身铁钩银蛇刻着“耿氓”二字。
年轻修士面色大变,惊慌失措看向上首,戒律长老抄起“银蛇”鞭打向耿氓的双腿,他跌坐在地捂着血流不止的膝盖嚎啕大哭:“祖父,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
“遗失佩剑,你好大的能耐。”戒律长老双目圆瞪,手中“银蛇”鞭噼里啪啦涌动着银色电光,“这件事与你有何干系,从实招来。”
耿氓涕泪横流:“是我带他们去赤霞洞的,不过……我是受了那几个外门修士蛊惑,赤霞蛛属血煞之物,需用人血做引,诱其离巢,他们说闻阙身份低贱,在下界给氏族为奴为婢都不配,用他祭剑斩杀赤霞蛛是对他的抬举。
我把他们带到洞口就走了,我没进去,他们几个全进去了,闻阙打头,他们没道理中途放闻阙离开,所以……所以就是闻阙把他们几个杀了才逃回来的,他是凶手!”
“银蛇”接连三鞭子打在耿氓背上,霎时皮开肉绽,耿氓倒地不醒,言御吩咐侍者把人抬了出去。
耿氓懦弱无能又狂妄自大,仗着祖父是戒律长老在兰岐为所欲为,他看闻阙不顺眼,只要他一个授意,那些外门修士指不定如何欺辱闻阙,继续往下查不知道要牵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