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寂静。
没人理她。
宋翎搁下碗筷,以为他不愿意同自己说话,便也没有多问,而是继续摸索着往前走,然后静静地倚在营帐边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日落的时候,罪民营里升起浓烟,差役们都乱作一团,西北处隐隐有火光,说是几个罪民打架,把营帐给烧了。
发放全营饭食的差役从两个变为了一个,把吃的放在营帐门口就走了。宋翎浅眠,被外头的嘈杂声吵醒。
她眼睛看不到,没什么安全感。
如今只听到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心头自然害怕,忍不住舍下面子叫帐内那人:
“裴珣?”
无人应声。
“裴珣?”
她又轻轻叫了一声,还是没人应。
直觉告诉宋翎,他应该不是生气,怕不是被她打晕了?她就拿棍子打了他三下,还没下重手啊。
宋翎秀眉微蹙,往裴珣的榻前蹒跚前进,虽有了上一次走到他面前的经验,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榻下的杂物绊了一跤,她没站稳直接往前一倾,然后顺势倒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会这么烫?
她探出手摸摸他的额头,一手粘腻的冷汗。
“疼。”他烧得迷迷糊糊喑哑地喊了一声,手指向上试图抓握住什么东西,阴差阳错扣住了宋翎的左手。
宋翎素来吃软不吃硬,被他这一声“疼”搞得竟有些愧疚,宋如岳那样看重这个后生,若是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出点什么事儿,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她进家门。
宋翎垂了垂眸,右手缓缓往他腰下的位置挪了挪,一手粘腻的血。她小心翼翼地按了按,明明动作极轻,却仍旧感觉到这人在发颤。
还好,骨头没断。
宋翎放下心来,从腰间挂着的玉色锦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动作轻柔地扯下他伤处的布料,拿起床头的湿布给他把血擦拭掉后,又缓缓地将药粉洒上去。
待到全部处理后,她也累出了一身汗。
外头的火势应该被扑灭了,但她仍旧不离营帐门口太近,可床榻边的木料又硌得慌,她实在睡不着。想了想,就又脱了鞋,上榻睡在了他里侧的位置。
……
裴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
她给他上的药粉是最好的药,伤口还是痛,但痛得没那么厉害了。在意识到她掀过自己的衣服后,裴珣耳根有些红。
幸好她是个瞎子。
他庆幸却又自嘲地这样想着,然后艰难地从榻上起身,用不易崩伤伤处的姿势将地上的杂物一一挪开。
相比裴珣,宋翎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许是因为这房间里的血腥气和药草味过于浓重,她的梦中皆是些不好的东西。眼上的白布在梦魇的时候被自己挣脱掉了,一觉醒来,只觉得又死过一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喘了几口气,扶着墙壁从榻上坐起来,蹑手蹑脚地想着要下榻的时候,就听到耳边传来裴珣的声音:“别踩着我。”
能说话了,还好没死。
宋翎为表现自己的高冷,随意的“嗯”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下床,她一路摸索到木桌旁坐着,这才发现,今日走得是如此的顺畅,简直是畅通无阻。
明明昨日地上还都是杂物的。她心中称奇,正想着是不是见鬼了,手一摸竟在木桌上摸到了本该蒙在自己眼睛上的白布,那布条正规规整整地搁在桌上,许是怕外面的风吹进来把它吹跑了,上头还用茶盏压着。
“是你?”
宋翎疑惑出声。
裴珣早上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把带着伤把这些收拾好,如今冷汗又浮上了背脊,他稍稍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找到舒服的姿势后,先她一步开口:“是我,但别多想,我只是看在咱么两家是世交的份上……”他顿了顿,想到了自己的伤,咬紧后槽牙吸口气道:“但宋翎,这不代表我原谅了你。”
嘶……真是有骨气。宋翎赶紧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一杯水下肚,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书呆子应该是个心软的人。
种田,那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
逃,也是要逃的。她爹费尽心思把她送到这里来,无非是想要她好好改造。她爹信任裴珣,那既然如此,不如这几日同他好好交往,搞好关系。
想到这里,她亲切地问:“公子需不需要再换个药?需不需要奴家帮忙?”
裴珣脸一黑:“说人话。”
“裴珣,你需要我再帮你换个药嘛?”宋翎说着,便又要去扒他衣裳。
裴珣正喝着水,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从耳根红到面颊,忙不迭去拦她的手:“宋翎!”他急急呵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