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松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成,骨头伤了,眼下怕是要养个十天半个月了。”
裴珣沉默片刻,没有说话。屠松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好开始指引他一步一步打开兽夹。
裴珣的这双手这么多年拿的都是纸笔,翻得也都是些日子陈旧的典籍,像这样的活计倒是没做过,兽夹多刺,不多时手指骨节上便血迹斑斑,火辣辣的刺痛,但他却恍若未觉,只继续小心翼翼地拨弄着。
兽夹按照屠松的方式打开。
三人身上都是一身的汗。
“郎君,我家中妻儿尚且需要照顾,实在没钱,我私放兽夹于此固然不对,但这事儿也不能全赖我头上。”屠松手指远处的长平山,想出一个折中的主意:“我在山上还有两间房子,你们先住那儿,我去给小娘子寻医问药,你看成不?”
远处山脉绵延,四面环水,确实是个修养的好地方。
“劳烦了。”
屠松左一个小娘子右一个小娘子,裴珣也没有反驳他。眼下要养伤,他们一男一女在一起,倘若不以夫妻身份行事着实不便,所以裴珣没什么,只是客客气气道了声谢。
道完谢后蹲下来用大半个肩膀将宋翎架起来,屠松见状搭了把手,裴珣俯下原本挺直的脊背,将人稳稳当当地背了起来。
“小娘子额头有些烫,怕是起了高热。等会子我要走得快些,郎君可得跟上。”屠松扶她的时候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热烫的温度,知晓怕是在这林间受了寒,便提前同裴珣打好招呼。
“不妨事。”裴珣偏过头去:“宋翎,现在先别睡。”
宋翎只感觉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含含糊糊回:“嗯……”
“现在先别睡。等到了地方你再睡。”裴珣软声哄她,林间的路难走,此刻又是上山,宋翎的手落在他的胸口前,隐约能感知到这人的心跳。上山的路本就崎岖难行,一个人不易,背着一个人就更难。
宋翎艰难地支起眼皮,下意识地抬起手给他擦了擦额前的汗,然后扯着唇角笑笑:
“你真不打算丢下我啊,裴珣?”
“自然要丢。”裴珣望了望远处的山脚,故意逗她:“等到了山顶,就把你扔下去。”
“这么歹毒啊……裴珣。”宋翎有气无力地骂他,却又止不住把自己的额头往他颈窝埋,虚弱道:
“等我好了,我要跟你算总账的……”
“嗯,算总账。”
裴珣好脾气地应着,心却安了不少。她还能威胁他,还能跟他犟嘴,就说明没烧糊涂。
长平山上住着几十户人家,女人养蚕,男人打猎,做得尽是这样的活计。屠松在山的西头闲置的那间房子不大,但很干净,一间堂屋一间里屋,也够用。
正是暮秋时节,外头那棵银杏树的枯叶落了一地,屠松家的妇人听闻兽夹伤到了人,忙带着饭菜前来探望,他们夫妇都是勤快人,顺势又将外头的落叶给扫了。
大夫上山来看,说是腿骨断了,用木板固定后开了几服药,又同裴珣讲:“小娘子虽然不幸,但好在兽夹取出的及时,好生将养半月,行走还能如常人一般。”
裴珣点头应着,有礼有节地向大夫和屠松一家道谢。
“天色晚了,郎君和小娘子先歇下来吧,等明日我和贱内再来。”屠松见外头家家闭户了,也觉得不该打扰人家夫妻,再加上孩子还小,一个人在家里不放心,客套了两句后便带着老婆回家去了。
屋内灯火幽微,火星子发出荜拨荜拨的声响。宋翎对于用木板固定小腿这事儿很是排斥,虽然不固定腿也不会自己好,但她就是觉着这对她而言是一种无形的束缚,所以刚刚大夫在的时候,闹腾了好一阵子。
先前闹也闹过了,现下没什么力气后倒是好哄,裴珣像轻轻拍着宋翎的瘦弱的脊背,没一会子她便安静了下来。
折腾了这一日,裴珣也有些疲乏,他一方面忧心宋翎趁着夜里头悄悄把木板给蹬了,另一方面,也确实没力气再拿床被褥铺地上了,干脆躺在榻边,一面继续下意识地给她拍背,一面闭上眼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