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是珣儿堂弟家的亲妹子,这些年,咱们家也一直拿她当珣儿的妹妹看,阿翎啊,你不要多想。”
女人的心思总要敏感些,周锦素来不喜欢柳梦,今早天没亮自家儿子又来同他们夫妇禀明了这些日子同宋翎的感情,所以赶在裴珣开口前,周锦便迈着轻缓的碎步走到了宋翎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如今咱们家落魄了,但阿翎,你要相信,裴家不会一直落魄的。珣儿也同我们讲了,你们先前假成亲了,算是半个夫妻。今早,他爹已经扎扎实实让他跪了一顿了,没有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他就如此行事,实在是误你的名节。”周锦叹口气,又宽慰般地拍拍她的手:
“但你放心,等过些日子,等咱家好起来,该给你的一定一样不少的给你。”
周锦说着,顺势将自己腕上的白玉镯子捋了下来套在了宋翎的腕上。那白玉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宋翎觉得贵重,并不敢收,想要推拒,又被裴珣摁住了手。
“这是母亲的传家宝,收着吧。”
这天明明寒得刺骨,但裴珣的手却很是温暖,宋翎觉得再推拒难免显得有些矫情,所以道了谢后便收下了。
寒冬腊月,庄稼长不出来。
裴珣早上陪着父亲在堂屋里刻了会儿木雕,到了晌午则到书房提笔练字。
周锦不让她做事,她闲得发慌,便立在裴珣跟前,替他研磨。
外头大雪纷飞,猎猎的寒风呼呼地吹着,直教人内心发寒。裴家两口当初来到陇西时轻装简行,以至于屋内连个烧火的碳炉子都没有,因着几年前落过一场水的缘故,宋翎一直畏寒。
但不知怎的,此刻立在裴珣的身边,望着那几缕疏疏朗朗透过轻薄窗户纸照进来的光亮,这些年一直被杀戮浸淫的内心竟也有了片刻的安宁。
“冷么?”
“还好。”
“想写字么?”
“嗯。裴珣啊,你猜猜我想写什么?”宋翎撑着头伏在案几上,几缕青丝顺着她雪白的衫子落在肩上,整个人显得很是柔顺。
裴珣往上拢了拢袖子,站至她的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腕,提笔蘸墨,最终写下一个“仁”字。
……
沿着的漫长的瓦石路向前,宫墙长的仿佛没有尽头。一片青瓦红墙之下,是阴沉沉尚未被曦光撕开的天幕。
“陛下……”
“陛下小心伤身啊。”
案上的奏折被一股脑儿地掀翻在地上,年轻的皇帝伏在案几上,从拳头到脊背都在剧烈地颤抖。
殿内的人悉数被赶走,人影散尽时,鹊儿从殿内隐蔽的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她什么都没有说,又似乎说了什么都没有,只是走到高期的面前,轻轻抱住了他的背,顺着他黑亮的发往下安抚他。
“没事的,昭昭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
“你能杀了他的,总有一天,你能杀了他。”
高期耻辱着,痛恨着。那此刻恨不得立即拔刀杀人的愤恨在鹊儿的一声声安抚中渐渐平息了下来。待到情绪平静后,又缓缓将安抚自己的人推开。
“昭昭走到哪里了?”他有气无力地问。
“陇西。”鹊儿恭恭敬敬地回答。
高期疲惫地点了点头:“陇西离这里远,是安全。但朕派去的探子说,裴伍的那个养子柳无双把萧明堰给捉了,眼下想把萧明堰给藏到陇西去,如此一来,陇西也没什么安全可言。昭昭身体没那么好,朕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你盯紧一点,别让她出事。”
“是。”鹊儿继续恭敬。
她明明只有十多岁,却永远能够以一个沉静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高期觉得有这么一个心腹无疑是安全的,但安全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没意思。
“你总劝昭昭,让她做个普通人,那你呢,后不后悔做了朕的探子,注定要欺骗最亲的人,走一条一生都见不得光的路?”
“不后悔。”
鹊儿跪下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起初跟他,是因为宋翎跟他。后来跟他,仅仅因为想跟他。
“那你不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很窝囊么?”沦落为一个王爷的棋子,时不时地还要被那人以长辈的姿态教育规劝,可笑的是,除了洗耳恭听装作顺从地跪伏在地上,他什么都不能做。
“奴婢只觉得陛下聪慧,并不觉得陛下窝囊,等北望山的兵养好了,陛下定能出其不意,除去衮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