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鄂阵亡、何灌斗箭失利、张宪被擒,宋军士气大降。
赵佶本是乘兴而来,至此已是扫兴无比,先前强自捺下的惧意,一时发作起来,当即下令紧闭城门,摆驾回宫。
不多时,宫中传出两道旨意,其一,何灌阵前失机,降官秩两级使用;其二,张所年老,去大元帅之职,由九皇子赵构,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指挥全军作战。
赵构上任后,封刘麟为副帅、大将军,其把兄弟五个,张用、马友、曹成、李宏、孔彦舟,皆封上将。
何灌接旨一笑,不以为意,送走天使,独自斟酒慢饮,喝了一回,忽然童贯府上来人,招他入府一叙。
何灌当初在西军,追随童贯征战多年,屡受提拔,视童贯为将主,闻听相招,不敢怠慢,连忙动身前往。
及至童府,有心腹人引入书房,何灌迈步而入,只见书房中不点火烛,童贯独自一个坐在黑暗之中。
何灌借着窗外余光,拉开椅子坐下,笑道:“恩相相招,不知有何事务?”
童贯沉默半晌,缓缓道:“仲源,今日战事,吾已悉知。如今满朝上下,只道武大郎所领乃是疲军,你如何看?”
仲源者,何灌之字。
何灌笑道:“恩相何必明知故问?武植乃拔山盖世之雄,阿骨打如此英豪,尚稍逊风骚,此等人物所部,旌旗指处,匹夫争相效死,安有疲军一说?”
童贯亦不由笑了起来,摇头道:“这般说来,你以为宋朝必败?”
何灌道:“此前侥幸大胜方腊,若是雄主当朝,必令诸将追亡逐远,一举扫灭残党,然后整肃江南,恢复民生,安排团练,依托长江为凭,与武氏再争长短。然而实情如何?只胜了区区方腊,从上到下,都以为大事已定,君不愿忧心,将不愿奋战,坐待武植南来,又令杜充、王燮那等无谋无用之辈守把长江,空奉天险于敌,此等朝廷,若是不败,真不知天理何在?”
童贯听罢,鼓掌大笑:“不愧‘神箭巡检’,好眼力,好洞见!既然如此……”
他忽然笑容一收,双眼炯炯逼视何灌:“为何你还要替赵氏效力?”
何灌淡淡道:“我是军汉,吃哪家饭,为哪家战,此兵汉本分。”
童贯叹道:“伱是军汉,我是皇奴,按理说,我这老奴年已古稀,不该畏死,只是、只是我……”
说到此处,他忽然哭了起来,哀切道:“我这老奴偏偏想安安生生死在床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何灌噗哧一笑,摇头道:“恩相,你同末将使什么手段?末将能有今日,多仗你的提拔,你若要我去降武植,降亦何妨?当初在榆关,末将劝你不杀张觉、李应,原本便是为了替你留一线相见机会。”
童贯思及前事,忽然大悟,一双冰凉大手,紧紧拉住何灌的手,两行浊泪滚滚落下:“何将军,有心了,有心了!”
暗室之中,两颗脑袋凑近,嘀嘀咕咕说将起来。
同一时刻,相距七八里外,另一处煊赫府邸的书房里,亦不曾点灯烛,一老一少,正自低声说话。
少的那个愤愤然道:“这昏君愈发昏庸了,传位给我大哥,复又收回,滑天下之大稽!收回便罢了,无论按照长幼,还是贤庸,都该立我为太子,偏偏又看上老九那个武夫!老九那厮也是可恶又可笑,仗着会些弓马,结交了几个武将,昏君叫他一声狮儿,他竟真把自家当作了孙策,傲慢无礼,全不将我这兄长放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