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苏息辞有些纳闷,“我记得……我和少爷,从来没见过面吧。”
在一闪而过的原主记忆中,他从来没有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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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宅中的卧房里,南宫燃坐在床边,握着床上之人苍老干枯的手。
“庄园里变化很大。”他才两年没回来,竟然处处有感到陌生的地方。
虽然之前对这里的感情几乎没有,甚至可以说厌恶。
“都是苏苏的功劳。”
苏苏?叫得这么恶心。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鲜亮了许多?”南宫榕笑呵呵道。
“乱七八糟。”
这是他对这里的评价。
“看来你对他的意见有点大。”南宫榕道,“他啊,年纪轻,性格好,能力强,就是有点闷。你观察观察,能不能当你的左右手,带他多出去走走,别总待在死气沉沉的庄园里,跟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一起,时间久了,也要变成一个老头子。”
“这么信赖他,是因为他是博叔的孩子?”苏息辞过往二十六年的身份经历,早就摆在他的办公桌上。此刻他问的,是南宫榕对这个人的个人看法,这对他如何动手很重要。
“阿博为南宫家付出了三十五年,他的孩子,也是一个优秀的管家。”南宫榕笑道,“但是,这不是唯一的理由。” 他可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你会知道的,如果你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他道。
“我也有这个打算。”南宫燃捏了捏他的手,“不将您身边的杂碎清理干净,我没办法放心回M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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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楼下宾客已经尽数到场,依次入座。
宴会即将开始,只等待今晚最重要的人。
南宫燃打开门,自己的卧室,依然是熟悉的色调风格,连他当年离开前随手翻开的书都还定格在那一页,书签还是他特有的夹法。随手放在一旁的代码纸还以相同的方式胡乱摆放着,甚至角度都一点没变。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没人动过他的东西。他很满意。
但一切其实都有变过,两年没来,一尘不染,空气清新,一切都是那么干净整洁,连白纸都没有因窗外的阳光而晒黄。
不知道是哪个人,那么细心周到,润物无声地考虑到一切。
床尾多了一排衣服,这是为他今晚宴会准备的。
南宫燃脱下衣服,慢腾腾地去洗澡。
楼下。
“苏管家,已经到了晚宴约定的开始时间了。”一个人道。
“老爷下来了么?”苏息辞问。
“已经下来了。”
“厨房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早就准备好了。”
美姨叹道:“就差少爷了。”
苏息辞盯着手表上的指针,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让所有人在冷风中等他一个人,就算是要压轴也要像话点。
苏息辞不眠不休忙活了整整三天,就为了这场宴会。
现在,被一个人这样轻视。
“少爷一向这样,宾客们也都习以为常了。”美姨见他神色不是很好,帮他解释了一句,“你以后就知道了,都是小事,习惯就好。”
苏息辞嘴唇线条绷直,不注意看完全发现不了他的情绪。
“先上点心和水果,前菜延后。”他温声吩咐。
“是。”
侍从们陆陆续续端着盘子进入宴席,从容地穿梭在宾客之间。
草地上的灯架散发着晕黄的光,影绰暧昧间,桌席间的耳语欢笑时不时传出来。
苏息辞目光转了一圈,捏着耳线回答耳机里人的话,刚低头,宴席边传来一阵骚动。
在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钻出来,目光狠厉地向宴席方向扫视了一圈,眉头皱得更深,看起来更加让人畏惧。
“这人是谁?”
“不知道,怎么从那里过来。”
“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你看他穿的样子。”
大汉脸上横肉抖了抖,大喝道:“南宫燃,你还有脸回国!给我出来!”
寒月之下,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啊!!!”
“怎么回事!”宴席边靠得近的宾客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恐惧逐渐向内蔓延,越来越多人连滚带爬地往后跑。
“要杀人了!”
“他有枪!”
“快跑!”
“南宫燃,你给我出来!”大汉失控地怒吼道,一步步逼近,举着枪的手颤抖地在人群中划过,众人的心跟着颤抖,生怕他的枪冷不丁走火。
“要杀人了,杀人了!”
“现在当孙子了是吧,信不信我杀了你这些狐朋狗友,让他们瞧瞧你是有多孬,有本事站出来,跟我对峙!”
“南宫燃,你不让我好活,我也不让你好过!”大汉满脸通红地大吼。
刹那间,他感觉到一丝危险的视线,就要扭头寻找。
“嘭!!!”
一切画面都静止了。
一颗子弹,从枪管里蹿出,划过那大汉肌肉横飞的脸颊,带走一丝血色,没入远处树林拱建出的黑暗阴森中。
轻淡的硝烟在管口消弭,透过猎/枪的瞄准镜,银丝边框眼镜反射的光一闪而过。
苏息辞琥珀色眸子半沉,比蜜还温暖的颜色此刻泛着霜寒的气息,四射的杀意比子弹更能穿透那人的内心。
大汉一脸崩溃,吓得跪倒在地上。
在场宾客从惊天破响中吓得忘记逃跑,回过神来之后,震惊得无以复加。
苏息辞眨眨眼睛恢复原样,将猎/枪放下,抬手扶了扶眼镜框,转身,朝宾客们淡定地微微鞠一躬。
身后,迟来的保镖们眼疾手快将那人手里的枪踢开,把人反手扭在背后,堵住嘴拖出去。佣人们训练有素地清理遗留的各种痕迹。
“不好意思,让各位受惊了,一点小助兴而已,不要过分担心。请大家尽情享受美食,今晚的晚宴,正式开始。”
温文尔雅,得体大方,连脸上的表情都温柔得无懈可击。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管家是什么?
对于南宫家而言,他是家族规则的严格执行者。
更是庄园领地最忠实的守护者。
“苏管家,你没事吧?”萧群凑了过来,欲言又止。
“萧先生,明天下午下班前,你最好能给老爷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苏息辞随手把猎/枪丢给管理员,“你和你庄园里所有的弟兄们,恐怕都要改行了。”
不单单是辞退,而是让他们在安保行业再也混不下去。
“苏管家,那人我……”萧群还想解释什么,可惜人已经走远。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苏息辞抽抽鼻子,身上的硝烟味久久萦绕不散,无孔不入。他的眉头不禁锁得更紧,脸上厌烦之色一闪而过。
蓦地,他握住颤抖的左手,停住脚步,收敛神情,抬头上望。
二楼白色大理石栏杆包裹的阳台处,有一个人。
南宫燃一身黑色礼服,慵懒地将手交叠架在栏杆上。
烟在手里弹了弹,红色星子在夜空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的嘴角,透着三分讥笑三分凉薄,以及四分的漫不经心,如深渊般浓稠炽烈的眸子,似乎要把苏息辞吸进,绞碎,连带着这无边的夜色与灯火温柔都一丝不剩。
如帝王一般高高在上,世界理所应当臣服在他的脚下。
白色烟灰徐徐落下,苏息辞似乎也闻到了他手中的烟味,和他身上的硝烟味并无二别。
他的嘴角,在无数次面对他人时锻炼出完美的肌肉反应,在这一刻,帮他扯出一个合适的弧度。
他推了推银框眼镜,朝上方微微鞠了个躬。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