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惊,点点头:“放吧。”
蓝衣人就抬着热水桶进了屋,他们也看不见小狐狸,放了东西就走。等到人去院空,陈双又来看热闹:“怎么这个时辰洗澡?”
“我一天洗三遍。”陆艾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也不顾陈双疑虑的目光,直接就进了屋,锁了门。
陈双在外头嚷嚷:“晚上我给你送偏方,你记得开门啊。”
“什么偏方?我不拉肚子了。”陆艾正是烦闷,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面临怎样窘迫的境况,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哄好他的小狐狸。
陆艾捋上衣袖,绑好,装作轻松的样子:“我先给你试试水温。”
李霁好像还在发呆,什么话都不说。屋子里的氛围对陆艾来说,就显得十分尴尬。但是作为一个新时代好青年,他具备良好的品质,那就是——知难而上。
其实也是死皮赖脸。
陆艾发觉自己快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了。
他给木桶里倒好了热水,手伸进去搅和了两下,觉得水温刚好,便将手肘搁在木桶边缘,转头跟李霁说道:“可以了。”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咋咋呼呼的金铃子:“不能洗,洗了蔽神珠就没有效果了!”
陆艾一愣,心头的惆怅感更甚,心中那股无法言明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浪潮,不断拍打着那坚固的锁,阵阵作响,大有溃堤之势。
“能洗的,是金铃子记错了。”李霁说着,便跃入了水中。他蓬松柔软的毛发瞬间沉了下去,贴在了身子上,随着水波漂浮,好久才慢慢露出脑袋。
金铃子早在他入水的那一刻就飞了起来,嚷嚷着:“我没有记错!就是不能洗!你有净身咒,为什么要洗澡?”
陆艾喉间又苦又涩,竟有点发不出声,他断断续续说着:“李霁,你,你不用这样。是,是我搞砸了,你不,不用为了安慰我,做到,这种地步。”
小狐狸在水中望着他。
陆艾红了眼,两手紧紧抓着木桶的边缘,目光飘忽,不肯看他。
“你哭什么呀?是你亲了小霁,你要对他负责!”
金铃子也跟着着急起来,陆艾根本没反应过来它的意思,自暴自弃地说着:“我负什么责?我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哪负得了责任?”
他本失落到顶点,可这话落到金铃子耳朵里,就是要逃避,小瓢虫当场就炸了:“你居然要不负责?你是个坏男人!”
“是是是,我坏我坏。”陆艾没有放在心上,转身想走了,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哗啦的水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心头微颤,回过身一看,李霁已经变回了人形。
朗月清风的道长还是初见时的打扮,只是那天夜里,竹林潇潇,月色无声,他隐在半明半暗的天地间,冷峻不可高攀。可是现在,他浑身湿透,发梢、衣领、腰带到处都在滴水,甚至那凌厉的眉眼间都浸着湿气。原本就微微上扬的嘴角染上了一抹薄红,仿佛遥不可及天上月坠入水中,陆艾这个凡人也能捧起那片微凉,做一做凡尘俗梦。
李霁注视着面前这个人,说实话自始至终,他都有点看不透他。有些小聪明,有些脆弱,还有些幽默,有些多情。李霁不明白,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再夸这人种的萝卜好吃了。
陆艾等他开口,可是对方没有。
金铃子落在李霁的手腕上,呜呜着:“小霁,他是个坏男人,他都不对你负责。”
陆艾终于反应过来这小瓢虫在说些什么了,脸腾地一下红得没边,支吾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做梦,梦到我回家了,还在吃东西,我……”
他细若蚊呐地解释着:“我没有要占你便宜。”
“我知道。”李霁应着。
“嗯。”陆艾脸上烧得厉害,金铃子却不依不饶:“不行不行!亲了就是亲了,你也要给小霁亲一下才算扯平!”
这回不光是陆艾,李霁都愣住了。他快速地变回了一只狐狸,将金铃子卷住,带上它跑了出去。陆艾回过神的时候,只能看见打开的窗户和一地水渍。
他赶忙跑到屋外,却见小狐狸已经自己烘干了毛,藏在了木香花架里。
陆艾抬头望着他,他卷着尾巴,似乎在对金铃子说着什么,眉眼严肃,像一个——
教训儿子的单身老父亲。
陆艾被脑海里浮现出的不合时宜的想法逗笑了,但他很快抿住了嘴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那桶热水还在冒热气,陆艾站了片刻,将它倒了,然后擦干净地上的水渍,最后坐在椅子上,放空自己。
李霁进来的时候,金铃子还在呜呜地小声在哭,说话也不利索:“陆,陆陆……对……对不起……我,我下次……不,不胡说……八道了……”
陆艾听它哭得可怜,温声安慰着:“是我不好,别哭了。”
金铃子还是哭,默默缩回了李霁尾巴里。小狐狸抬头看着他,陆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他还是起身去了屋外,拿了根萝卜回来。
“最后一根了。”
“不是说晚上吃吗?”
“它哭得这么厉害,当然要安慰一下啦。”
陆艾笑了笑,李霁默然片刻,低声道:“谢谢。”
他们默契地将刚刚的一切当作没发生过,一个不问,一个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