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栘坐在人贩子臂弯里,正在考虑要不要吱一声,把这个时候还不现身的大秦锐士喊出来,只听面前人悄声说,“小孩儿,你别怕,我非歹人。”
秦栘脸上带着大大的问号,“没有歹人会说他自己是歹人。”
“我……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歹人!”
“那你掳我又是作甚?”
男人局促地将他放下来,“不……不是掳!”他弯下身子,带着商量的语气问他,“你想不想赚俩钱儿?”
“赚钱?”秦栘听得更加迷惑,“何意?”
男人望望他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和脚上的旧鞋,“我知你也十分贫困。”
秦栘嘴角一抽,实话实说,“我不贫困。”
男人安慰他,“你爹一定十分潦倒,连身衣服也没钱给你买。”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爹……”
“你爹虽然没有钱,但他一定是个好父亲。”
“我爹有钱。”
男人表情严肃,“小娃子不可撒谎。”
秦栘无语望天,“行吧,我爹……很穷。”
男人忧愁地长叹一声,“可怜呐,如此贫困还要省吃俭用养育孩儿。”
“你这么说我很有负罪感。”
男人不安地搓搓手,微胖的身子佝得更矮了,“你家中既然也不富裕,咱们一道赚几个钱,你拿回去补贴家用,也解我燃眉之急。”
他听了倒是好奇这人想干什么,“这钱要如何赚?”
“前头客店里,有人买娃娃。”
秦栘大惊,“你要卖了我!”
男人赶忙摇头,“不不不,你听我说。”
秦栘一脸怀疑,“说。”
“小郎君不要误会,寻常人家买娃子都是要领回去干粗活的,你长得细皮嫩肉,也干不动重活儿,不会选你的。”
“那还如何赚钱?”
“我已问过了,那家人不错,若是相不中,会给娃娃三个钱,不会让白来一趟。”
秦栘听明白了,“所以你要赚的是那三个钱?”
男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哎,是。”
秦栘又不明白了,三个钱能顶啥用?他警惕地望着对方,“三个钱能做什么?”
男人微微一愣,“聚……聚少成多,你这娃子如此穷困,竟还瞧不起三个钱!”
“我不同你去,我要回家找我爹了。”
他说完转身要走,男人气恼地跳到跟前拦住他,“你这娃子真是鬼精,听我说了赚钱的门道,不肯与我分,要同你爹一起去!”
秦栘眼皮噔噔直跳,“我爹不缺这三个钱。”
“呜呼——世间何人不缺钱!”
秦栘觉得报应又来了,这就是他辛辛苦苦找的历史名人吗?梦一般曲折的相遇就是为了让自己帮他赚三个钱?
“就一会儿,好吗?去了马上就回来。”茅焦连哄带骗。
秦栘看他可怜,“你说的,人家肯定看不上我。”
“看不上,看不上的,不能干活儿要你作甚。”
秦栘突然心塞,“你这么说,我觉得我好无用。”
男人鼓励他,“不打紧,快快长大就能帮你爹下地干活儿了。”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搞快点。”
男人领着他往巷外走了一段,忽然又顿住脚,矮下身认真地同他说,“咱们得先说好,他若给你三个钱,你留一个,给我两个。”
秦栘算算这分成比例,“你留得是不是有点儿多?”
男人脸上显出窘迫,他为难地理正衣襟,冲少子长施一礼,“不瞒小郎君,我被人偷了衣囊,旅店还有房钱未给,又逢小友母亲病重,无钱买药,我留两个,一个用来还钱,一个给小友买药。”
“也就是说,若有六个钱,我留两个,给你四个?”
男人脸面通红,“哎,哎。”
“那……行吧。”
“多谢小友!”
秦栘心里依旧好奇,甚至还有点不甘心,所以答应和他一起来,若他所说不假,则此人本性不坏,能青史留名,或许当真还有过人的本领。
茅焦将他领到另外一家客店,不同于方才他被赶出来的那一家,此处宽敞明亮,装饰豪华,店里伙计也衣着体面,笑脸迎人。
伙计见一老一小进来,笑着瞧了他们一眼,倒也没多说,秦栘还注意到,陆陆续续还有人领着娃娃进店,好多一看就不是亲生的,买娃那家怕不是个冤大头,都想赚他那三个钱。
茅焦带着他上了二楼,走廊上排着长队,不时有人领着娃娃走进东头的那间上房,也不时有小男孩从里面出来。
秦栘狐疑地看了眼身边神情惴惴的男人,“你确定,肯定看不上我?”
茅焦探头朝队列前望了望,“你瞧,来的娃子比你高,比你壮的都没被选中,不会要你的。”
秦栘捏紧拳头,悄悄戳了下自己的肱二头肌,小看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是外形管理的最低标准。
领着孩子进去出来的都很快,不多时便轮到他和身边的男人。
秦栘跟着茅焦走进那间房,也想看看秦国的富豪长什么样,进去却只瞧见席上坐着个眉眼嚣张的少年,与桓睢王离年纪相当,旁边还有一个长相憨厚的仆人。
茅焦留他在房中的空地上,欢欢喜喜上前准备纳赏,“多谢郎君。”
少年看也没看杵到跟前的人,“噌”得一下从坐席上站起来。
秦栘也好奇地打量着朝他走来的人,瞧衣着打扮,好像的确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郎君!”茅焦不安地唤了一声,少年却理也不理。
秦栘望着来到跟前的少年,对方身材瘦削,生得模样俊俏,一双挑剔的眼睛带着三分打量,又衔着几分刻意而为的不满。
秦栘猝不及防给人捏了一下脸,心情异常复杂。
少年验完了货,这才转身望向身后比乞丐还落魄的人,吩咐仆从,“给他一百个大钱。”
男人傻眼,“这……这么多?”
“怎么,嫌多?”
“我见他们每人才三个大钱。”
少年伸手一指,“这娃,我买了。”
秦栘还没来及反应,男人却已是大惊失色,他连忙推开仆人送来的钱袋,“不不不……绝然不成!”
少年冷眼瞧着他,“这会儿又嫌少了?”
“不不不……”男人急得满头大汗,他同人说好只是为了那三个赏钱,哪知真要买了娃儿!
秦栘第一反应是自己才值一百块,他想起茅焦来时说他决然卖不出去的那些话,忍不住问对方,“你买我作甚?”
少年微微一笑,“买个娃子回去给我捏脚。”
秦栘脸绿了,秦国太子给人……捏脚?
茅焦闯了祸,不由分说上前拉起他就要走,不等出门,却被追上来的恶仆揪住后衣领子,提起来一跟头摔出老远。
秦栘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搀扶地上痛呼不止的人,这家仆不单凶悍,而且会武!
少年越过门口的仆人,笑嘻嘻走上前来,开口时笑容隐去,两眼突然变得赤红,额上青筋挣动,面目也渐渐狰狞,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不卖你把人带来干什么,耍我是不是啊?”
茅焦不知伤得如何,身上一直在抖,听人喝问,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秦栘本能地拦在男人身前,也有些发怒了,这主仆如此蛮横!
少年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裳,强行把他从地上曳了起来,脸上转瞬之间,又褪去狂怒,显出温柔,“不怕我,好胆色,是我相中的娃子。”
秦栘认为这小子病得不轻,很有必要和他那家仆去云阳国狱里待一段时间醒醒脑,不等他召唤黑鹰锐士出来伸张正义,身后歪在地上发抖的人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扑上来,强行将他从少年手中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