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陆卓按照许温的说法做了红烧小排,农家小炒肉,煎了鸡蛋,蒸了大米饭。
一大盘红汪汪的排骨,大盘肥瘦相间的炒肉,金灿灿的鸡蛋,白花花的米饭。
只是看着,就让人攥着筷子嗓子发紧。
看直了一家三个男生的眼。
这是从来不曾出现在他们这张潦倒的八仙桌上的东西。
陆倚再次感觉到那种不真实,明明还是四个腿颜色都不一样的八仙桌,可上面的东西都换了新的。
缺口的碗换成了光滑崭新的洁白陶瓷碗,不用再特意避开上面的豁口,也不会出现摸黑吃饭割伤嘴角。
还添了盘子,他们从来未曾把盘子当做必需品,没有菜的人家要什么盘子呢。就是过年时候一锅白菜炖上那么一小块肉,有碗也就够用了。
常年的豆粥,只有稠一些还是稀一些的变化。今天,换做了白米饭。
一粒粒的好像晶莹的珠子,只是看着,就让人欢喜。一点水都没有,一点粗粮都没掺,就那么白生生一碗珍珠白米饭。看得陆倚整个人都不好了,多不会过日子的煮饭法子。
不愧是进过城的姐姐,真敢想啊。
这么过可不行,他还是得劝,陆倚咽着口水默默下了决心。
姐真会吃。谁家有钱没地方花,会买骨头做来吃呢。有钱肯定是买最肥最大块的肉啊,油汪汪一炖。
姐姐就不,人除了大块的肉,就专门买了那么大一块排骨。别说,大哥按照她说的做,当时他在院子里都闻到了香味。
香得陆倚当时就想把自己吃了。
那么大一盘肉,那么多煎鸡蛋。
不需要推让,尽够吃的。
陆倚和陆归等着许温动筷,单是看着,两张脸都在默默放光。
许温看着两张默默放光的小脸,尤其是陆倚,眼睛似乎发出了小狼一样的幽光。两人都屏息看着桌上的米饭和菜,手规矩地垂放在双腿上,却让许温解读到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
许温一拿起筷子,旁边两个好像听到口令一样,刷一下抬手握筷。
同步而利落,看得许温在心里发笑。
等她夹起菜的时候能感觉到两人的视线锁定她的筷尖儿,仿佛要出战的军人等待最后号角的吹起。
全神贯注。
而另一边的陆卓看着桌上的饭菜,睫毛轻颤。他从许温关于炒菜蒸饭的建议中,一点点揣摩着她曾经可能的生活。
每一点揣摩,都让他颓然:那么遥远。
陆卓视线落在白生生的米饭上,不觉握紧了筷子,却是因为跟陆倚两人完全不同的原因。
可是他就在她身边,他总有办法,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第一次饭桌上没有任何人说话,一直到放下筷子,双眼放光的陆倚才发出心满意足地喟叹:
“真好吃啊!”
“真香啊!”
“真饱啊!”
一连三句感叹。
是啊,饱。
八岁以后,到今年十八岁,陆卓第一次吃饱了饭。
他再次记起来,饱的感觉。这就是饱的感觉,肚子里不是充满水,是切切实实地吃饱了。
陆倚陆归脸上的笑下不去,真是过年一样的感觉。有新衣,有肉有蛋,还有就是过年都从没见过的白米饭。
等到所有人都洗漱好,陆卓关上了堂屋门,插上了门闩,听到内室陆倚的声音,“这就是蜡烛!”
然后是许温清清淡淡的声音,“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陆卓走进东里间,看到炕桌上点着一根白色蜡烛,光团明亮。陆归挨着许温坐在炕桌一侧,陆倚坐在另一侧。
他们两人伸头研究着蜡烛。
看到他,许温一笑,烛光下让人心跳一顿。
许温看到陆卓坐下,取出那日去县城时陆卓给她带着的包袱,她从里面先拿出纸笔和两本书,放在远离烛火的一边。
又拿出一个纸包,“这是给我们三儿的。”
陆归一怔,惊喜地指着自己:我?
“对,就是你的。”
陆归打开:
里面是各色绣线,还有一套绣花针。一束束的绣线在明亮的烛光下鲜亮极了,单是红的和绿的就好几种,桃红浅粉,玫红深绛,浅绿葱绿,翠绿石绿……还有鹅黄靛蓝雪青天水碧……
看得陆归眼睛都忘了眨了。
心怦怦跳:姐姐记得,姐姐一直记得我。
所有这些针线都是他的?他看许温,又看两个哥哥。
这才终于确信:
这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