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他平静了下来。
眼中那一条从自己的枪口蔓延出来的虚线,终于落在了那个趴在草丛中的白人的毡帽正中,只有些微的晃动,像是垂入湖面的钓鱼线一样。
大概也是知道这样浪射下去是不行的,那个白人也趴在地面,认认真真地瞄准起来。
王耀祖看见,一条虚线从那个白人的枪口上延伸过来,落点在自己的身后。
所以他一点也不慌。
“砰!”
王耀祖率先开枪。
射出了他唯一的一发子弹。
视线中那一顶毡帽应声而起,高高地飞了起来。
“砰!”
同时,那个白人也开了枪。子弹不出所料的,沿着那一条虚线的轨迹,落在了王耀祖的身后。
这一轮交手,两个人都没有击中对方。
虽然视线里有那一条虚线的辅助,但是,第一次使用燧发滑膛火枪的王耀祖,在扣动扳机的时候,被巨大的后坐力推得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一下枪口。
子弹击中了那个白人的毡帽。
他不知道那个白人是什么感觉,但是这一枪没有击中敌人,让他自己变得恐慌了起来。
他唯一的一发子弹,就这样没了。
局面顿时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那个白人在继续瞄准。
王耀祖在假装瞄准。
……
身侧不远处,野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王耀祖多么希望,此时,他的这位印第安同胞能站在自己这一面啊。
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不再犹豫,提起自己的转轮手枪,拔腿就跑。
不时回头,身形做一些转折,躲避那一道从白人枪口蔓延出来的虚线。
那个白人大叫着追赶。
还有那个被挖掉了双眼的白人,还在荒原上一声一声凄厉的呼喊着。
橡树下那个小印第安人也在痛呼。
他们的语言,王耀祖一个也听不懂。
过去的许多记忆,就在他剧烈的奔跑中,涌上了脑海。
记忆中,他来自北方一个遥远的部落。
那里春季会开满了漫山遍野的鲜花,夏季河流会将大群大群的鲑鱼冲到河岸上,秋季野果和玉米都会发出甜香,冬季白色的冰雪铺满了大地。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就被自己的母亲从睡梦中扛了起来,开始没日没夜的逃亡。
母亲在翻越一座峭壁的时候从悬崖上摔落了下去。
族人也越来越少。
原来那许多好不容易认识的人,都一个个地不见了。
‘野牛’最开始是一个胸脯上带着一道巨大刀疤的武士,后来变成了一个矮墩墩的胖子,后来又变成了一个断了手臂的瘦竹竿,后来又变成了一个整日愁眉苦脸的老头子……
小的时候他还以为‘野牛’会变。后来他才知道,这些人都叫做‘野牛’。
野牛不会变,变的是人。
……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橡树下那个小印第安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那个小印第安人在说什么:
“快跑!”
“快跑啊,我们的王!”
“不要管我!”
“你会回来的!”
“你会带着千百个印第安勇士杀回来的!你会替我们报仇!你会夺回我们的土地!你会重现阿兹特克的荣光!”
“你会征服这片土地,将那些残忍而邪恶的侵略着驱逐出去的!”
“你一定要活着!活着!”
……
真是个勇敢的小印第安人!
王耀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