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的嘶喊压在喉咙里:“爹爹,爹爹,不是我!”
“要不是你!”
“爹————”
顾蓁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一滴一滴的掉落在缎面的被子上,在锦鲤图中的莲花心上洇出一片暗色的湿色,不知道是她的汗还是眼睛里面掉出来的眼泪。
冷湖擎着灯放在灯架上,在床边撩起床帐,见到顾蓁这番情景担忧道:“承华?”
顾蓁大口喘着气,眼前依旧是康国公那双眼睛和声声诘问。
要不是她!是啊,要不是母亲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岂会缠绵病榻六年之后撒手尘寰。
冷湖犹疑道:“承华可是又做噩梦了吧,”她转身取了一碗热茶过来侍奉顾蓁喝了半碗,轻轻攥住顾蓁冰凉的一双手摸到她掌心中一片凉津津的汗道:“承华的手怎么这样凉,莫怕莫怕。”
顾蓁恍惚道:“什么时候了?”
冷湖看了眼更漏道:“刚过了丑时,得好久天亮呢,承华再睡一会吧。”
顾蓁半靠在绣枕上,虽然隔着窗户仍然能看出外面黑压压的夜色。屋子里烛光跳动,映着屏风上的桃花图莫名的阴翳。
她往床里面退了两步,冷湖道:“奴婢搬了被褥过来陪承华睡吧。”
她起身回到外间搬了被褥过来铺在床边的脚踏上,然后为顾蓁掖好被,轻轻道:“奴婢留盏灯,承华睡吧。”
一层层帐幔撂下来,顾蓁躺在床上接着微弱的灯光看着绣着石榴花开的帐幔,想必是司设处送来的好意兆。
她忽然想起顾书棠,他眉目俊美无俦英气勃发,穿着将军的兵甲好不好看?
那边关的月寒不寒,会不会六月就漫天飞雪,雪片就像手掌那般大?
哥哥。
哥哥。
那里的人好不好相处,将领会不会让你难堪,旁人会不会轻蔑你的出身笑你是个纨绔,其实你手上的茧子要比他们加起来都厚,身上磕碰的伤痕让他们都油然而生的敬佩。
顾蓁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难熬的时光。
父亲的熟视无睹,继母的求而不得的刁难。她像是春天的竹笋,内心幼嫩还未抽条,却已经早早强迫自己学会独自长大。
自己去找书来看,笨拙的照着书里写的方式,与人交往,管束下人。
就算有什么不如意的,自己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也不肯叫别人知道,因为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她曾经以为可以嫁给苏循,寄希望于从一个牢笼跳到另外一种境地,谁知道一个不察落入了另外一个牢笼。唯有依靠那种从小练就的本能博得一番宠爱,手里紧紧握着荣耀,内心才有那么一点点安定。
她的内心有那么一个人在嘲笑她爱情的不忠贞。
不过须臾几十天,她放下青梅竹马的少年转身相就于帝王的尊荣。然而她又被理智撕扯,告诉自己其实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现实无力反抗,心里徒留这么一个人,也只是让彼此陷入险境。
在她烧尽信物的那个夜晚,她已经与那个少年话过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