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他刚答完,就听见面前传来一声松气的叹息。
“我不是保加利亚人,我是俄罗斯人。”索菲亚说,程知行看着她,眼中的疑惑更多了。
“你为什么说谎?”
“上一个随意表明身份的俄罗斯人被活活烧死了。”索菲亚的声音充满了被逼无奈的痛苦。
“那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你的身份?因为我是中国人?”
“因为你是个打算回家的中国人。如果你打算留在这里,我不会告诉你这件事。”女人停顿了一下,她请求道,“请带上我。”
程知行看着女人漂亮的蓝眼睛,几乎有那么一刹那他都要答应了,可理智很快赶上了他感性的冲动:“不,我不能。”
“为什么?拒绝总需要一个理由。”索菲亚对这种突然的冒犯非常反感,但她现在是请求的一方,她尽量让声音显得礼貌。
“因为我没有额外的物资。”男人的回答直白了当,“来奥索尔花掉的物资远超我的预期,我不是堂吉诃德,也不会再带一个桑丘潘沙。而且女人不适合在这个世界长途旅行,每个月你们都要”他忽然想不起那个专有名词怎么说,“流血?”
“你是说月经。”
“是的。”程知行确定听到的陌生单词就是他想表达的意思,“就是那个,我很抱歉,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你是个很厉害的女孩,但不适合成为旅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去向鲁伊斯中校申请,申请你留在这里。”
虽然程知行没有恶意,但他的每句充满“理性”的话索菲亚听着都觉得那么刺耳,那么令人讨厌。气人的是他还表达的十分到位,索菲亚逐字逐句全部听懂了。
索菲亚很想一巴掌扇上去,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为一点小事置气,这家伙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压住情绪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她开始反击了。
“曾经有人觉得我们不适合飞行,阿梅莉亚埃尔哈特打破了这些谣言曾经主流认为我们天生就该目不识丁,勃朗特三姐妹让男人大吃一惊曾经没人认为我们可以像男人工作,一战时是我们生产了一罐罐送往前线的罐头。”索菲亚短暂地喘了口气,她直视着这个亚洲面孔的男人,“曾经他们都说不适合,后来他们都闭了嘴。”
女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平静,但程知行还是能从中间听出她压抑的火气,他知道自己某些话冒犯了她,他连忙解释:“我真的不是歧视你,我只是客观地说一下困难,你留在这里更安全,鲁伊斯中校目前也缺人手,你如果因为流血肚子疼,我没法照顾你。我的物资也只够我一个人。万一有强盗看到你,他可能会因为你是个女人”
急于解释反而越说越乱,还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越描越黑。
索菲亚怎么听都觉得他在歧视自己。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让她不舒服的言语,她打断了他的话,礼貌地说:“我不会让你照顾我,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也不需要你的物资,我有自己的东西。”
“既然如此”
“的确,你带上我可能会因为我而失去一条胳膊,一条腿,或者一条命。”她再次打断了他,这次语气变得很强硬,“但你别忘了,如果前天晚上我没出现在那里警告你,你可能现在就已经死了。”
程知行忽然说不出话来,她说的事实,如果不是她及时地发出警报,拉着自己逃往水坝,如果不是她摁下了那个按钮,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虽然程知行觉得她摁早了,但从事实上讲,他毫无疑问欠着索菲亚一条命。
紧接着他想起来,索菲亚还知道他和费尔南德斯上尉的秘密那包炸药的并不是叛军带来的。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鲁伊斯中校,中校一定会着手调查他现在就得逃亡,抛下骡马,抛下物资
如果她拿这件事要挟自己,他只有答应。
他看着索菲亚的眼睛,等着她掷出最后的筹码,可女人始终没提起这件事。
“我能流利地说法语、德语和英语。”她再次加码,但眼前的男人始终没有点头。他心中忐忑,但面色如无风日下的湖水般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女人脸上出现失望的神色。
“你确实不是堂吉诃德,是我想多了。至少帮我保留国籍的秘密吧。”索菲亚的声音充满了悲凉,她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等等,我可以带上你。”刚说出完他就后悔了,然而看着那双如蓝宝石般晶莹透彻的眼睛,后悔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