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消瘦苍白的身影站在那里,好像随时都要融进月色里,随着风去了。
这次她把那个故事讲完了。
作家是自杀的,但不是因为事业或者生活中的不愉快。她是为了一个人而死,她的爱人。
因为一些原因,作家希望用自己的死来换取爱人的生命。
艾小姐讲到这里,冉再突然发现她身后的那些人脸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昨晚那位小姐。
如今她没有看着冉再,空洞的眼睛正如同其他的人脸,死死盯着艾小姐,仿佛除此之外世界上别无他物。
艾小姐自顾自说着,作家和爱人其实并不处于必须牺牲一个人的境地,这只是作家的一厢情愿。她只是没法忍受不能触碰爱人的现实,她只是想要个离开的借口。
艾小姐停止了讲述,冉再再次听到了那些人脸口中的声音,他们异口同声的重复着三个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冉再有些糊涂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怨灵。
这些怨灵存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它们看起来不恨,也不悲伤,那么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停在这里,又为什么以这种形态。
至少在艾小姐身上他看不到任何异常。
还有那个女人,她到底希望自己做什么?
就在冉再思考的时候,艾小姐向他道了别,并表示她明天将要离开这里了,朋友已经不在,她没有了再留下来的理由。
冉再有点遗憾,以为自己永远没有机会解开那个谜团了。
但是这天晚上,他再次被噪音吵醒,这次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在抽泣。
冉再本人对男人的眼泪没有任何异议,但大晚上坐在他床边哭就有点让人心烦了。
冉再睁开眼,男人立刻停止了哭泣。
两人就这样诡异的对峙了一会,男人留下一句话便又消失了。
救她
冉再躺了一会,还是叹着气又爬起来。
这次他来到楼下,灯是亮着的。他想了想,走过去敲了门。
艾小姐看到他很惊讶,但还是让他进去了。
冉再发现屋里没有收拾的痕迹,一进屋有张书桌,上面的东西可以看出应该是她那位作家朋友的。
可是这个房间中有一样让他觉得非常违和的东西。
一面全身镜,就在房间中央的地方,正对着那张书桌。
艾小姐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大晚上的过来,就好像他不存在似的,开了门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一杯水,眼神没有焦点。
冉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能力没有用武之地,面对这样的人他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此时他真的很想念一个朋友,如果是那个人,就算他面前坐着的是个死人也能被他聊活了。
无聊之下,冉再开始自己在屋里转悠。
这让他又发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屋里到处都挂着艾小姐的相片,程度密集到全摘下来能单开个私人相展。
这个艾小姐没想到还是个这么自恋的人。
可是其他也没什么了,冉再又回到客厅,停在了那张书桌前,他站了一会就觉得身后有一道视线。
他转过头,直接对上了镜子里的自己,那感觉诡异极了。
可是等他细看,突然发现镜子里多了些什么,他身前原本应该空荡荡的书桌,坐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虽然看不见脸,身形却极其熟悉。
那是艾小姐。
冉再回头看了看现实里空荡荡的椅子,突然茅塞顿开。
他走到艾小姐对面坐下,也不在乎她听到没有,开始讲起另一个故事。
作家在童年的时候,靠着自己强大的想象力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朋友。长大后,这个幻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
最终,作家爱上了这个幻想,为了让爱人真正活着,作家选择了自杀,不是普通的结束生命,而是放弃了自我。
神死而身不死,在医学上这种情况是可以成立的,通常发生在人格分裂症患者身上,但主人格被抹杀的情况也很少见。
可是作家不知道的是,这世界其实存在着一种被称为“言灵”的妖精。它们的存在是特殊的,形成条件也极其严格。
所以最好的言灵创造者都在精神病院里。
它们一般无法被外人看见,一旦你看见了它,那离你的死期也不远了,因为言灵会取代和它契合的人,所以有时候他们也被称为二重身。
但言灵是不会对创造它的人下手的,无关利益,只因为创造出它们的人必定是全心爱着它们,它们当然会回以相等的爱意。
冉再说完,艾小姐也终于看向他了,她没有说话,神情却已经肯定了他的猜测。
只是他不明白?那些人影又是怎么回事。
艾小姐看向那张书桌,冉再不确定她能不能看见镜子里的幻影,因为那严格来说只是她无意识刻画出的一个空有其表的影子罢了。
艾小姐看着书桌的方向:她是个好作家,她爱她每一次落笔,但这爱只能为她带来枷锁。
艾小姐说完坐在那张书桌前,抬手仿佛抚摸着爱人的皮肤慢慢低下了头。
真的只是枷锁吗?冉再看着那团明明丑陋的怪物,它们终于不再看着艾小姐,而是一起专注的看着镜子里那个背影,不同的声音不断低吟着同一句话。
我爱你,我爱你
然后,这团怪物突然慢慢消失了。
冉再猛地站起来看着对面那张沙发,一个小小的药瓶躺在那里。
再转头看向艾小姐,那个背影也已经没有了任何起伏。
要相信,我们所爱之事物,终会回以同等的爱意。
只要,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