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露坐在高源身旁。
高源缓缓道:“看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高露插嘴道:“杨爷爷,农保不是好事吗?是个保障,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保?”
高源宽慰道:“说好的,不哭。医生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是拦在鬼门关前的将士,哭哭啼啼可吓不跑阎王判官和黑白无常。”
高露点头。
高源道:“我老伴有退休金,有子女照顾,生活上不会有什么困难的。至于子女后辈,由他们自己努力,有多大成全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不可以向组织上伸手。”
“还是没能熬得过你啊。”斜靠在床上的高源看着来探望他的赵焕章。
高源道:“那我就放心了。”
赵焕章不明所以地看着高源。
高源拍拍胸膛:“棒着呢。”
高源问她:“你是不是有话跟爷爷说”
黄笛没想到高源临终前居然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对。”黄笛郑重点头。
黄笛又问:“高叔,我刚才问的是您在生活上还有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需要我们帮忙的?”
只是高源自己却快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一根蜡烛,终于还是燃烧到底了。
温慧拉起了高源。
高露摇摇头:“等您好起来,您可以慢慢教我。”
赵焕章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他说:“你走之后,诊所就剩我一个人了。”
黄笛进去之后:“高叔,温姨。”
高源看着温慧,露出微笑,他道:“你忘了吗?我曾经参过军,我一直都把自己当成一个战士的,战士就应该倒在冲锋的战场上。我还想在我不多的余生中,再做一些事情,好吗?”
助理讶异地看着高源,真的一点要求都没有吗?
黄笛也问:“高叔,那您就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高源有些心疼地说:“可我不希望你成为我。”
……
“更关键的是,城里的职工医保是单位强制交的,农民是自愿的。而且职工医保每年是有钱返下来的,今年用不掉,明年可以接着用。农保是没钱返还的,你今年不用,明年就要重新交钱,很多人就会觉得白交钱了。而且报销比例,农保也不比不上职工医保。”
高源对赵焕章道:“但我相信你会一直守在那里的。”
两年内,三次中风。
“我会的。”赵焕章郑重答应。
……
温慧赶紧推了推高露,哽咽道:“快去,你爷爷叫你。”
“大数据……”高源品味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高源吃力地睁开眼,待看清来人,他对温慧道:“扶我一下,给我背后靠个枕头。”
温慧坐了下来,也不跟高源吵了,也不再气了,沉默了好一会,她才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幸好,下面这一代人逐渐都起来了,也都能挑起大梁了。何方成为了中医经典科的主任,负责中医ICU的抢救治疗,在南方的名气很大。其他的学生也都成为了专家,连第三代的徒孙都出了不少能独当一面的人。
高露悲伤地捂住了脸。
杨德贵道:“你说的轻巧,是保障没错,可这也是需要花钱的,都是从自己兜里掏的。伱看起来好像一百来块钱不多,可是很多家里有四五口人的,这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字了,很多人家庭情况还是挺困难的。”
一辆公务车疾驰到高源家门口,黄笛带着助理匆匆下来。
高露眼泪扑簌簌下来,她哭道:“可我还是拦不住您。”
高源看看两人,他道:“好。”
第三次中风后,高源身体调养极为困难,每况愈下。而高源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就像是一根快被燃尽的蜡烛,他总想着燃烧完之前,再照亮一些东西。
温慧都气的要哭了,她道:“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你怎么年纪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就你这样的身体,怎么经得起折腾?”
温慧说:“你别看我,下辈子我还是会嫁给你。”
高源露出微笑:“再叫我一声同志吧。”
助理心中一紧!
黄笛道:“您说。”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愣住了,连温慧都怔怔地看着高源。
屋内众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高源含笑看着孙女,他说:“会背黄帝内经了。”
助理有点头疼。
高源眼眶迅速蓄积泪水,他道:“抱歉。”
高源安静地看着她。
黄笛又问:“您还有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有没有需要我帮忙做的?”
高露露出所有所思之色。
赵焕章缓慢地点头,他说:“我很庆幸我的人生中有你来过,其实我该叫你一声老师的,是你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没有你,我可能几十年前就没了。”
温慧上前抓住了高源另外一只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慢慢摩挲着,她轻声道:“这一生,我过的很满足。”
高源再度南下,而后,又一次中风。
高源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这一日,高源辞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