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归乐,事情还是要做,蔡瑜叫来张辽、甘宁、凌操三人。
三人到后,行礼坐定。
蔡瑜对张辽说道:“我有意增兵,文远意下如何?”
张辽极为沉稳:“兵多固好,不知会否惹来刘焉征伐,扰乱主公大计?”
“我思虑多时,增兵之事有三。其一,刘焉无故袭杀苏固,我与苏固同为朝廷任命,身在其侧,物伤其类,因此惊惧,是以增兵自保,以刘焉视之,当为合理之事,此乃良机,不可错失。其二,刘焉新胜,携胜势,见我巴郡只五千兵马,或会生出复行汉中之事的念头,我此时增兵,刘焉乃无胆畏难之人,反而不敢轻启战事。其三,若我所虑有失,刘焉当真发兵来攻,迎战便是。一载前,我等初至,仅有文远所辖千余兵马护身,如今不同,巴郡民心在我,我等已然稳如磐石,又有麾下五千精兵,更有民兵十万可用,有何惧哉?”
蔡瑜所言“民心在我”并非夸大其词,自开荒之策施行,巴郡贫苦之众无不对其感恩戴德。
东汉人均耕地十亩有余,主粮为粟,即小米,另有稻谷、小麦及杂粮豆类,一亩地产粮有高有低,平均约三石,巴郡有民三十万户,每户不至四人,若按“人均”计算,巴郡一户人家每岁得一百三十石粮,缴纳税赋后可余一百二十石,而一人每岁食粮不过二十五石,一户不过一百石,照此看来,百姓饱食之余,似乎尚能存下一些余粮。
然则,“人均”这种说法即便在后世都不靠谱,更不必说在土地兼并严重之极的东汉末年。再者,汉代所谓一石粮是指原粮,一石约三十斤,经脱壳后大约只得六七成,约二十斤,显而易见,少油脂、不得荤的情况下,成年男子一年吃五百斤小米实在不算多。实则,这时大多数以“农”为业的人是本就吃不饱的。但凡再遇上天灾人祸、粮食欠产,便只好卖地求生,这便是土地兼并之初始。
地卖完了,人得设法活着,怎么办呢?再把卖出去的地租回来继续耕种。有汉一朝,田赋都不算高,景帝时按三十税一,此后多循此例,至灵帝时,也是如此。租地就不同了,佃租可达五成。还是那户人家,按“人均”亩数,由自耕改为租地,一岁只得六十五石粮,饿着肚子、干着苦活、服着劳役,于是黄巾群起。
在“吃饱”之事上,益州相比北方诸州要好一些,却也好得有限。问题来了,那个时代,地广人稀,为什么不开荒呢?须知,在当时的生产力和交通条件下,还能用来开荒的土地多为远离水源、土地贫瘠、位置偏远之处,但能勉强生存下去的人家,谁人愿意开荒呢?待活不下去时,怎还会有能力开荒呢?连肚子都无法喂饱,种子岂能留的下来?即便留下了种子,岂有余钱购置农具?
蔡瑜下令无偿提供农具、种子供开荒所用,看似小事,实则给了贫苦郡民之中活不下去者一条活路、活得艰难者一个稍稍改善的机会,对贫民来说,无异于再生父母之恩,而贫民,在巴郡人数过半。
贫民以外,郡中还有中人之家与士族豪强。
通常来说,中人之家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还有余财给家中子弟找个老师,世人称之为“寒门”。咦?此等饿不着的都被称之以“寒”了,贫困者又被世人称作什么呢?世人即士人,大多数士人是看不到彼辈的,也有些士人记忆不太好,只在作诗、上表时,才会想起彼辈,无奈之下,只好由品性最差的士人为彼辈起了一个称呼,曰“贱民”。
寒门很焦虑,正因读过书,方知“资源总是逐渐集中向少数人手中”以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若不能前进一步成为士族,数代之后,大约就沦为贱民了。
可惜,向上之路甚窄,堪称筚路蓝缕,要走上去只有一条独径——得做官。可大汉存续近四百年,仕途拥堵,仅凭读过几本经书便想为官实属异想天开。如何为之?拜名师。名师即名士,名士即权力,举荐人才之权力。拜到县级名士,县吏无忧,拜到郡级名士,郡吏可期,拜到天下名士,入朝为官指日可待。
蔡瑜设立书院,聚拢了颇多郡县名士,又有天下名士为院长,为寒门子弟搭好了龙门,只看谁人能凭借学识一跃而过。再者,即便有了名师,相比士族子弟,寒门士子的机会亦少一些、差一些,毕竟“等价交换”的道理世人皆知。可在巴郡,太守蔡瑜便是权力,蔡瑜不仅在起点为寒门搭建龙门,还能在终点虚位以待。
如此一来,寒门怎会不拥戴蔡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