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作响的水声,缓慢而有节奏地落下,溅起阵阵回音。
我在山洞里吗?这是她脑海中第一个念头。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绝望,她不禁剧烈地扭动身子,发出惊恐的尖叫……
她嘴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牢牢地卡在牙齿之间。她想取下来,发现双手无法动弹。
四周昏暗,只有一道微弱的亮光,依稀可见模糊的人影卷缩在里面。但为何如此摇晃?怎么还有锁链?
有个人影闪过,吸引了她的目光,继而传来一阵呕吐声,然后安静下来。
偶尔响起铁器相撞的叮当声,还有木头受到挤压发出的嘎吱声。
是船!
左侧的阴影中,有人粗声粗气地说话,“尖叫鬼又醒了。”
她眯起眼睛张望,企图看清对方的面容,却只能隐约看见那人脑袋方正,须发皆无,在头顶的光线中微微发亮。
她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东西仍堵在嘴里,还用绳子紧紧绑在脑后。再低头一看,手腕上有锈铁发射的微光。她用力一拉,链子哗啦做响,有镣铐擦过皮肤的痛感。
一个黑衣的大汉弯腰凑近,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满意地哼了一声,取出了口中之物。公主咳了起来,干呕不止,喘不过气。大汉却一把捂住她的口鼻。“不许……尖叫,”他的梁国话不大连贯,“你。不许再叫。否则。”他扬起手中的长鞭,“懂吗?”
公主挪动脑袋,吃力地点头。
大喊松开手走掉了,然后喊了一句。从暗处走出两个男人,抬着一具尸体,是个女人,五官松弛,面色苍白,生前一定相当漂亮。
“在这条船上,长得漂亮可不是好事儿。”光头说。
公主想说话,无奈口干舌燥,发不出声。她清了清嗓子,尽量润湿喉咙,又试着说话。“多久了?”她嘶声问道,“从皇宫出来。”
“四天了。”那人回答。
“你有名字吗?”
“以前有。名字在这没用的姑娘,你是千金小姐吧?看你打扮,听你说话,不像是混街头的。”
逃出满是火焰和死亡的王宫时,疼痛夺去了她的一切理智,她疯狂地穿梭于街巷,厉声尖叫,不停地跑。“我父亲是梁国商人、商人,”颤抖的声音掩饰了她的谎言,“我丈夫也是。”
“梁国快亡喽。”
“整个梁国吗?短短四天就亡了?”
“陛下跟六殿就是梁国根基,现在都没了。我被带到码头的时候,看到飘雪殿的位置浓烟滚滚。全没了。”
又有脚步声传来,她抬头望去。一名体型修长的年轻男人下到船舱里,被一副镣铐锁住,距离公主只有数尺之遥。
“又是一张漂亮的脸蛋。”光头咕哝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兄弟。”年轻人语言轻佻。
“败类。”光头说。
“嘿嘿。”年轻人冲公主一笑,“看来我们的呐喊姑娘恢复了理智。”
“她是商人的妻子。”光头粗哑地说。
“真遗憾。”年轻人道,“在下孟羲之。”
孟羲之。她没听过这名字。“你是梁州贵族吗?”
“什么贵族。我出生前,爷爷就赌得倾家荡产,我们孤儿寡母身无分文,骗骗外地人。”
公主点点头,原来对方是个街头小贼,她转而对光头说:“你们认识?”
阴影中的光头男没有说话。孟羲之立刻替他回答:“可怜我这位朋友被抛弃了。本来他打算对……”
光头突然往前一冲,铁链瞬间绷直了。她终于看清了光头的长相,畸形的鼻子尤其惹眼。“闭嘴,败类!”他吼道。
“你能把我怎么样啊?罗云海!现在可不是在地牢抢食的时候。”
“你们一起坐过牢。”公主恍然大悟。
“梁州沦陷的第二天早上,主人找到了我们,杀了那些城内的卫兵,也杀了大部分俘虏,只留下了我们身体强壮的,还有——”他眨了眨眼,“英俊的。”
翌日,再没有新的尸体出现,自此开始,他们的食物也丰盛起来,先前的清汤寡水换成了粥。
黑衣男子巡查时,她直勾勾地盯着那把晃来晃去的钥匙,可惜还是太高了,没办法抓住。
公主瞟了一眼正在吃粥的罗云海,他在舔着碗底。第四殿神庭司的人,应该没那么容易倒下,她心想。
瀛洲大战时,正是罗云海押解古琳前往下野城,作为穆长老的守道者爪牙,他被俘也意味着神庭司也没了。
黑衣男子走到她身边,用鞭子戳了戳,“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两腿痛得直打颤。黑衣男子捏住脸左右转动,嫌弃地撇了撇嘴。“毁得太厉害了,怕是连船员都不愿意上你这种货色。”话音未落,他直接掀起公主的裙子,粗暴地上下其手。“没准他们愿意。”
公主拼命地克制住呕吐的冲动,直直地站在原地。不要叫,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
男子扳过她的脸,强迫她看过来,“我很好奇,你以前是什么人?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是王宫里的丫头?”
男子冷哼一声,退后几步,鞭子一指。“坐下!”
公主跌坐到木板上,慌忙整理衣服。
黑衣男子锁好镣铐,登上木梯离开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颤抖的双手,这里没有人保护自己,也没有人侍奉自己,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夜晚的时间最难熬,俘虏们时常惊醒,在睡梦中也是大喊大叫。这一晚,她又梦到了那个女刺客,但掌心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奔涌的洪水,灌满了皇宫议事厅……惊人的记忆力是天赋,也是诅咒,她不断地梦到周趾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火舌的缠绕。
头皮又起了一阵痉挛,痛得她屏住了呼吸。左侧突然有什么动静,孟羲之正弓背弯腰,一支手指左右摇晃,面带笑容盯着两脚之间。
一只小老鼠正仰头盯着孟羲之的手指,脑袋随之摆动,节奏分毫不差,似乎有无形的绳索在操控着老鼠的动作。
公主探过身子,试图找个更好的角度,链子却哗啦作响。孟羲之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的手指微微抽动,老鼠突然窜进阴影中。
此时此刻,格尔萨的话在脑海中回响,犹如胜利的号角:女王,摧毁一切的势力已经来了。当你身负枷锁之时,莫忘了‘魅兽者。’
第二天早晨,她问孟羲之。“你是哪种贼?”
孟羲之头一次不愿搭话,避开了她的目光。“穷贼呗。”
“他们带你……上去的时候,你肯定注意到了船上有多少人。”她不肯罢休。
他抬起眼睛,四目相对:“你对这个感兴趣?”
锁链哗啦作响,身后的罗云海挪了挪身子,正合她心意。
“你想做奴隶?”她问孟羲之,“如果我们到了敌国,等待我们的,只有牲畜般的命运。”
“那也比扔到海里强。我愿意撅起屁股让一千个男人轮着来,我这人不害臊,只害怕。反正好死不容赖活着。”他别过头,“不管你想干什么,别算上我。”
“别理他,”罗云海轻蔑地说道,“贪生怕死的人对我们没用。”
公主看着他:“你是说‘我们’?”
“你的眼睛扫来扫去,把船舱看了个遍,有什么收获?”
她往前挪了挪,尽可能靠近罗云海。压低了声音,但是确保孟羲之也能听见。“我家里和瀛洲人做过生意,这种船,大约只有四十个船员,算上船长之类的人,最多五十个。”
罗云海皱起眉头:“所以呢?”
“但是俘虏至少有一百五十人,如果他们能自由活动,胜算是三比一。”
“很多人太弱了,还有一半是女人。”
“女人要是有了合适的理由,能打十个男人。一旦恐惧与仇恨被点燃,弱者也能变强。”
罗云海身边的人动了动,他狠狠地瞪着孟羲之:“敢说一个字,你的脖子立马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