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茶园在香城东边,大路好走,只是得多走三十多里,小路要翻山越岭,不过近。杨双自小给他们杨家的大地主放牛放羊,山里的路走得惯,光着脚也跑的飞快。只是后来杨家老太爷看这孩子可怜,托了人帮他在城里找到了赵老板,指望着他跟着学炒茶煮茶混个营生。
没成想,赵老板还不是一个省事的主。
杨双把车藏进了沟里,翻不了山的马拴在了不起眼的树下。自己脱了棉袄,甩着脚板子在猎户和樵夫走的山路上飞奔。跑了一个多小时,杨双翻了两座山头,蹚过了一条小河,汗水顺着额头和面颊流淌直下,背后湿漉漉的一片,太阳升起来后,连粗布褂子也穿不住了。
早春的山里一片嫩绿,山茶树肥厚的嫩叶带着晶莹的露水颤抖着。
杨双摘了几片山茶叶子塞进了嘴里嚼着,甘甜的味道冲刷着他的味蕾,又饿又渴的感觉被压下去了不少。
他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看太阳的位置,方向应该是错不了,在山上跑了这一个多小时,怎么着也跑了有二三十里地了。如果没想错的话,再翻过一个山头,差不多就要到茶园了。
赵家的茶园在半山腰上,挨着山脚,是东家的庄子。他们家一百多年前就是祖传种茶开茶园的。前几年,香火鼎盛,男男女女三百多口子,在香城不算太大,但也绝不算小。
后来爱喝茶的日本人来了,赵家被折腾地有点倾家荡产的意思,老的受不了,一命呜呼,小的不种茶了,也就跑了。剩下些离不开的,就都跟了杨双的东家。
从那以后,每年雨前明前的好茶,大部分要供给日本人,权当交税。次等货才能拿到香城卖了,养活这一大家老弱妇孺。
杨双攀着一颗大松树,上了山顶。俯瞰之下,山腰上的茶园尽收眼底,山脚下的庄子里炊烟袅袅。
到了。
赵家的人大多数都认识东家身边的这个小厮,穿一身黑棉袄,戴一顶瓜皮棉帽。张嘴挺甜,逢人便喊。跟着大东家,和颜悦色的,一点也不像城里的狗腿子。东家喜欢杨双,因为他懂事,有点小机灵,但却本分老实,能堪大用。前一年,他还跟人说起过,想让杨双成年以后学点算数,掌个柜,多分担一些。
没成想,东家确实不是一个省事的主。
杨双一想到这,就觉得糟心。
“二张爷,奶奶在吗?”
“哦,小双掌柜来了?你问谁?奶奶?不太清楚啊!”
“东婶,奶奶在吗?”
“奶奶不是在家吗?我早上还见着了。”
杨双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东家的院子。脚下走得急,结果一脑袋就撞在了一堵肉墙上。一抬头,只见一个高大个儿挡在了他的身前,手里还拿着一个饼,吃得一嘴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