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觉的日语让西乡听上去很像是和友人在交谈，语气平缓，话锋平和。他转头笑笑，接过了一碗汤色清凉的绿茶，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缓缓地吹开了汤面上的茶沫，轻酌细品。中国的茶和日本的茶同样让他回味，只是，他更想念日本的茶。

“一眨眼，我已经来中国十年了。”他用中国话问道：“脱下军装，你看我是像日本人，还是像中国人？”

赵先觉席地而坐，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西乡也不介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行动之后，江城军统几乎就要成了空城一座。十六个人，算是江城最后的家底，他们倾巢而出，更像是孤注一掷。

打掉了他们，江城军统名存实亡。

再有两月，全面战争开打就满两年，日军铁蹄西进，武汉失陷，长沙外围几乎全部落入日寇之手，坦克、大炮和飞机正在酝酿一片火海，整个江南，风雨飘摇。抗战进入最艰苦卓绝的年代，军统上万人马正在各处战场纷纷沦陷、疲于奔命。香城和江城的结局，只是这些人的一个极微小的缩影。有更多的赵正明，也就有更多的赵先觉。

他们都姓赵，但他们却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日本人和赵先觉们在这场战争中掌握了绝对的主动，在赵先觉的提议下，江城和香城将会展开统一的清剿行动，江城的警备司令部甚至在墙上挂上了三个大写的汉字“全覆殁”。

两年，他们用了两年的时间，即将完成对江城地区的全面占领。

此战之后，真正意义上的全面占领。

西乡一耕助早两天被警备司令部的大佬骂了一顿。

理由是，为什么江城军统的详细情报，却被你们香城一直牢牢掌握？而且还从来没有人跟我这个顶头上司说一声？直到赵先觉的计划出炉，我们还在云里雾里？

西乡一耕助并没有辩解，只说是最近才得到的情报，一拿到就上交了警备区。

而实际上，这只是赵先觉的说辞。西乡也从来没想到过，赵先觉的手眼真的通天，他对江城军统的运作和人员组成了解地就像枕边的女人一样详细。

他一直都藏着掖着，拿这些当做自己立功升官的砝码。

他有自己的一套情报网，完全不依靠日本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人在香城，却对江城了如指掌的原因。赵先觉无论是当初在江城还是现在在香城，无论他身居何位，他用自己的方式和方法，在两年时间内戏耍、拖垮了他的对手，然后在强有力的情报支持下，准备对江城军统系统进行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玩够了！

其实在赵先觉的眼里，日本人又何尝不是他的垫脚石。日本人一劳永逸，他何尝不是功成名就，准备身居高位？

西乡就算穿着中国的短褂，喝着中国的绿茶，说着流利的中国话，但骨子里，他一个在中国生活工作了十年的特务，说到底根本不是一个中国人，连假的都不是。他根本想象不出，像赵先觉这样的中国人，阴谋诡计耍起来，就算身在曹营，也依然能够风生水起。

他一个香城侦缉队队长，用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全江城警备区所有情报特务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