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山本樱坐在床头,一个人对着窗外的夜空。
“还没睡呢?”杨双有些疲惫,头疼地厉害。他闭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有些僵硬的背,靠在了枕头上。
山本樱悠然道:“杨双,如果我死在你面前,你会不会相信我?”
杨双睁开眼睛,“好好地,怎么突然问这个?”
山本樱回过头来,“杨双,你去见过了章九璇?”
“嗯,我跟你说过的。”杨双看着山本樱的身影,在月光下拉长,印在自己的脸上。那阴影动了动,然后突然多出了一块。
那是一支枪。
南部十四年式。
杨双的配枪。
那把枪指着山本樱的太阳穴,握着枪的手,来自山本樱自己。
杨双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山本樱笑了笑,“章九璇是不是要你除掉我!?”
杨双脑袋咯噔一下,他记起这个事情来了。在四马路的桥上,章九璇表明身份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杨双除掉身边的山本樱。
因为山本樱叫山本百合,来自日本。
他这一路上都在想这几方莫名其妙的关系,直到回到燕子居之后,他都没想起来这个看上去本来很重要,后来被繁杂的思绪所淹没的事情。
就在山本樱拿着枪指着自己脑袋的那一瞬间,杨双感觉所有的事情又都不对了。
山本樱的语音非常凄凉,她一遍一遍地叫着杨双的名字,她第一次没有叫杨双为香川君。她说:“杨双,你听好。如果只有我死了,你才能相信我的话,那我现在就死。”
杨双的手脚有些慌乱。
跟着他同时混乱的思绪一样,措手不及。
他的内心在说,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真的解开了这个我解不开的谜团。
你最好不要骗我,如果你死得不够果断,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说:等一下,其实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
那两个声音一直在纠缠,此消彼长、此起彼伏。
山本樱说:“杨双,我恨你。”
然后就在杨双准备伸手夺枪的时候,“砰”一声,枪响了。
鲜血溅在了杨双的脸上,热乎乎的,带着那美好身体的温度。
面前的人,就像一截被挥倒的木头一样,栽进了杨双的怀里。
那枪声袅袅地回荡在这二层小楼的房间内,久久地没能从杨双的耳边消散。他张着嘴,想喊却没能喊出声音来,他抱着山本樱渐渐失去了温度的身体,撕心裂肺,仿佛整个身体都已经被掏空地一干二净。
那个和他同床共枕了几十天的女人,毫无征兆地,一枪打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留给杨双的,只有一张纸条。
“如果我的死,能让你看得更清楚的话,那我便依了你的意愿。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如果我死了,请你把我埋在东山上去,因为那里,也同样埋着我的爱人。你羞辱了我,我本来应该恨你。可你的路还很长,活下去,为了我,为了影子。对你来说,我已经没有用了,我的死,可以让你走得更远”
杨双麻木地把纸条塞进了嘴里,品尝着带着血腥味和眼泪的咸味。
他用唾液混合着那让他心裂的痛苦,吞进了肚子里。
第二天一早,宪兵队和章九璇就来了。
杨双把山本樱的尸体收拾地干干净净。在章九璇面前,他并没有隐藏山本樱腰背上即将痊愈的伤口。一队宪兵守在了楼下,章九璇帮着杨双给山本樱换上了一套华贵的和服。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做得如此干脆利落。”章九璇的脸上带着惋惜,“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始终不太敢信。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些交代。”
杨双的脸上没有表情,他转过头来,“交代什么?”
章九璇一时语塞,良久才道:“她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杨双笑了笑,“与豺狼为伍,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我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看不清她的本来面目。”
章九璇叹了一口气,“逝者已矣,让她魂归日本吧!毕竟这是战争,她也是个受害者!”
“可以。”
杨双没有废话。
山本樱的尸体被烧成了灰,大部分的骨灰被装进了白色的骨灰罐里,它将随着在中国战场阵亡的日军士兵一起,坐着大船漂洋过海,回去到日本。
可那不是山本樱真正的家。
杨双只留下了一小块没有烧化的骨头,如果有机会,他会把这块骨头送到东山,找到她的爱人,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一切忙完,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军部来了人,说是按照杨双的要求,已经从华中战场上抽调了一部分化学兵骨干,不日即将抵达江城。他们打算在江城办六期培训班,以适应之后即将使用的新式化学武器。
杨双把他们挡在了门外。
他的托词是妻子新丧,他没有心情。军部恼羞成怒,一纸处分的命令随即下达。还是章九璇出面斡旋,说是杨双牵扯到了很严重的地下活动,他的妻子也因此丧命,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为好。
梅机关出面,军部也没了脾气。他这个化学参谋尸位素餐,已经很长时间了。华中战场胶着不定,如果实在不能胜任的话,那就只能再从本土调一位高材生过来了。
章九璇随即便给了答复,可以!
梅机关也正好想把他调进来,只要军部首肯,档案随时交接!
就这样,杨双摇身一变。
成了江城梅机关一员。
但只有杨双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章九璇她还想利用自己。
只是山本樱的死,让杨双看穿了一切。他所面对的人,没有一个是真的。
不仅不是真的,他们还苦心经营,处处设套。他们在自己身上玩了一招真真假假的游戏,而正是这个游戏,让杨双第一次感觉到,在浩瀚的谍海里,他杨双,只能算是一片随波逐流的小舢板。想要抵抗狂风巨浪,他要走的路,还非常长,他要学的东西,远远不是一个王安柔能够完全教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