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杀我。”陈安之轻笑着竖起两根手指,“你若是怕我对远山宗不利,就不会带我上山,这是其一。”
“其二。”陈安之缓缓说道,“我大道根基俱碎,只是个废人。”
薛长义看着这个沉稳青年,紧绷的神色渐缓,“废人最无害,但也最可怕。”
陈安之笑了笑没有接话。
薛长义收起剑,问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陈安之苦笑道:“我比你更想知道,只是醒过来就这样了。”
薛长义说:“有句老话说,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我不希望你是虎狼之辈。”
陈安之灿烂一笑,有着说不出的气概,“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不屑于作龌龊之事。”
“而且你若是担心,何不现在就逐我下山?”
“我喜欢赌,你的心性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淡然的,你说的那些见解,也是我听过最大逆不道的,可就是这样,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所以我想看着一种可能的发生,我修行近五百年了,在别人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半圣,那就是天,可那又如何?我从不相信三州五地这广袤的天地中,圣人便是天,但是我却一直没有看到天上的天,除了你,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天上天的可能。”
薛长义坐回木椅,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看着陈安之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打算猜疑,这青年无论悟性还是心性,比之自己见过的年轻人都要强上许多,这样很好,但对于陈安之来说却不是最好。
于是他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引人注目,你很平淡,这自然是好事,你也做到了,不过。”
薛长义话锋一转,正色道:“你太淡然了,在这远山宗反而有些特殊,第十九楼只有一个杂役,那就是你,这样看来,是不是更引人注意?”
陈安之认真思考了一番,“是有一些。”
此话像是正中下怀,薛长义脸上挂起一丝笑意,感慨道:“我可以收你做弟子,当然不过是个表面身份。”说罢,他拿起茶杯轻轻吹着,饮一口茶,静静等着回答。
“什么条件?”陈安之有些头痛,他自然不相信薛长义会如此好心。
茶梗立在杯中,因着杯底落在桌面的轻微震动翩然,薛长义缓缓说道:“答应我一件事便可,无论何时,不可对第十九楼及门下弟子出手。”
远山宗中,人数接近三千人,大多为外门弟子,能够进入楼阁成为座下弟子的无一不是资质上佳的天才,只是今日,第十九楼破了这个规矩。
薛长义推开门,院中有四人在装模作样的忙碌着,眼神却时不时地瞟了瞟大门,见到师父出来,慌忙低下头。
薛长义满脸的无可奈何,想要开口说些不怎么严厉的话,跟门下弟子谈笑畅谈,可这个生性严谨的男人又说不出口,仿佛有石头垫在舌底,怎么也缓不了口。
“以后陈安之便是你们的小师弟了。”薛长义环视四周,板着脸丢下一句话,便折身回了屋里,暗自郁闷。
中年男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后,洛月桐一把丢下扫帚,满脸兴奋地跑到陈安之身边,抬起头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陈安之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运气比较好吧。”
何三溪一脸认真的看着陈安之,东瞅西瞧的,喃喃道:“你跟师父一点都不像啊,应该不是他老人家的私生子。”
“哎呦”话音刚落,何三溪脑袋像是隔空挨了一记,接着屋内便传出一道威严的男声,“何三溪,胡言乱语,罚你去后山断水一日。”
所谓后山断水,是第十九楼独有的责罚,后山有瀑布宽三丈左右,断水便是用剑斩断飞奔而下的水流,其难度可想而知。
何三溪满脸沮丧,叶简汐不忘打趣道:“怎么样?我就说不让你胡说八道,走走走,师姐亲自带你去后山。”
便在这时,杜毅壮坏笑着挑挑眉,道:“那我也去,小师妹你就领着小师弟再好好逛逛咱们第十九楼。”
说话间,他还故意加重了‘再好好逛逛’这几个字。
昨日洛月桐已领着陈安之四处熟悉过,而如今二师兄故意这般说起来,自然有几分其他意味,叫洛月桐又是俏脸一红。
陈安之倒是毫不在意,随着满脸通红的姑娘走出院去,只见远方山巅有朦朦胧胧的雾飘荡在山间,没来由的心胸为之一敞。
这两人就这样并肩走着,绕山的路上,不时见到有弟子在挥剑,不过大多是些简单的招式,没有附着灵气,偶尔有个别弟子挥出带有灵气的剑招,也都是大开大合,光明磊落的,没有一丝隐晦。
一路走,一路赏景,陈安之不记得已经多少年没有好好赏过山水,只记得三千年前有个陆姓的儒家圣人总是打趣自个儿,不懂得山水美景,只晓得练剑,明明他自己是个只懂诗书经纶的呆板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