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欢声笑语的稚童怎么办?
他不能离开城门,走了这座坚守六十二年的孤城就沦陷了,哪怕沦陷一刻钟,也是辜负安西英魂。
这种感觉就像走着走着突然一脚踏空,灵魂飘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肉体朝着深渊无望地坠落。
不是痛苦,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迷惘和无助。
城门深渊,桃花开得茂盛,一袭无与伦比的白色身影站着不动,任凭敌寇滔滔气势席卷而来。
“悲哀的孤独者。”折兰肃眯眼注视着白袍,他承认老巫婆的手段够狠绝。
顾长安入城营救妇孺,自己肯定也要沾染毒气,而老巫婆趁机攻下龟兹城,再剿灭顾长安。
“尊上,老巫婆好像极端痛恨顾长安?”亲信小心翼翼问道。
折兰肃扯了扯嘴角,“三十年前举国投降者,当然痛恨那个在黑暗绝境中屹立不倒的男人。”
亲信颔首。
虽说是大势所趋,没什么能阻挡天道眷顾的大蛮帝国,可老巫婆还没到穷途末路,就干脆利索地臣服帝国中枢。
同样的情况,安西军都打到只剩最后一个兵卒,还始终在捍卫疆土。
难怪老巫婆如此愤怒,身为七千里独裁者,不惜用毒火球这种拙劣手段。
“咦?”折兰肃瞳孔骤缩。
怎么可能?
城内黑雾在逐渐消散!
月九龄紧紧攥着扶手,突如其来的一幕,打乱了她的战略布局。
毒火球失效,莫非城内还隐藏着高人?
顾长安僵硬的身躯很快恢复正常,他察觉到望楼的佛龛,底座佛像散发佛光,似乎是天地光明的无形之力。
他笑了笑,轻声说:
“命运没有抛弃我。”
“绝望太久,也该有点运气。”
没了后顾之忧,白色身影很平静拔出血剑,亦如以前一样穿透肩膀,鲜血如泉水涌出,染红了衣襟。
犹如血人一般,静静矗立在大军前方。
气氛陡然死寂!
犹如墓窖一般,阴森得可怖!
在这残忍自毁的震慑下,不少蛮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些兵将还未战斗意志开始瓦解。
“全军稳住,妄退一步者,杀无赦!”
月九龄高声厉喝,用她的威势镇住了众将士渐渐动摇的军心。
血雾逐渐弥漫,就像尘封在血海里的一头杀戮凶兽开始觉醒。
“安西英魂与我同在,中原大地与我同在,杀敌。”
孤零零的一个守军,拖着血剑走向四千悍卒,猩红剑气席卷方圆十丈。
二十丈。
三十丈。
……
八十丈!
轰隆隆!!
大地在震颤,四千兵马气势如虹,阵型有条不紊前推,黄沙足足深陷三尺。
血色长剑扇扫而出,剑锋所过,煞气从四面八方填射而来,形成一道宽阔的血色剑幕,挟裹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这一刻的顾长安悬空而起,尽管做不到紫衫剑客横越城楼那么高,可依旧踏过蛮夷头顶。
画面戛然而止。
这已经不是千军万马避白袍,而是白袍想一己之力屠戮千军万马!!
血气太毛骨悚然,直接将战场笼罩,顾长安仿佛地狱里杀出的魔神,无畏撞入敌阵。
哀嚎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头颅飙至空中,血网剑丝搅碎敌寇身体,凡伤口必被焚烧,无一例外。
这已经不是战场。
而是血腥屠宰场!!
隔着很远距离,折兰肃心惊胆颤,感受到那种无以名状却又摄人心魄的非凡力量。
艹!
顾长安更强了!
幸亏跑路得及时,否则按照分析得来的结论,派遣五千兵马,下场绝对凄惨!
上一次顾长安的极限是四千大军。
这一次怕是七千都不止啊!
千古难逢的怪胎!
“尊上,咱们走得好。”心腹不寒而栗。
每次接到噩耗都是冷冰冰的死亡数字,亲眼见证血腥屠杀,那种恐惧感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更震撼的是,顾长安一人一剑啊!!!
前所未有的史诗级场面,倘若暴露出去,天下彻底沸腾。
月九龄面如死灰,她就像被利器戳中了心脏,一种尖锐的疼痛和绝望瞬间弥漫全身。
不可能……
折兰肃仔细观察老巫婆的表情,不禁一脸沉重,弯下腰面目狰狞。
他费尽全身力气才憋住笑容。
没有被现实毒打是这样子的。
很多东西光听闻是感受不到,唯有亲身经历,才能明白自己在面对何等不可一世的孤勇者。
四千月氏悍卒,栽咯!
白袍再次成了祭祀血袍,连飘舞的长发都染上鲜血,一滴滴垂落。
而在他的身后,无数的鲜血汇聚成暗红色的沼泽,再流进扩张的深渊里。
暮色遮住蹒跚的步伐,晚风卷起漫天的烟沙。
战场尸横遍野,存活的敌寇奄奄一息,除死命奔逃外,其余皆血肉模糊,只留半口气。
顾长安重新扛起纛旗,插在离孤城半里的位置。
他冰凉的漠视前方,又抬头仰望苍天,平静道:
“大唐安西军第八团宣威军第九队队正顾长安,暂无牺牲之礼五谷鲜果,谨以敌寇头颅,以告神州五帝黄帝炎帝颛顼少昊太昊、社稷日月。”
“今日,开疆扩土!”
砰!
纛旗落下!
尽管只有半里疆土,可随着猩红色纛旗飘扬,月九龄面色苍白到了极致。
折兰肃同样惊骇悚然。
这半里黄土不值一提,可开疆扩土这四个字,近乎是赤裸裸羞辱大蛮帝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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