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还在,纛旗还在。
……
两百里外的河滩,折兰肃倚靠巨石,眼神还浮现那道恐怖的身影。
特别当顾长安手持纛旗,说出开疆扩土那四个字时,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
眼神太有力量了。
折兰肃本能的就想躲闪。
仿佛感觉那半里疆土是华夏无可争辩的神圣领土一样。
苍天,坚守孤城的同时还在替民族开拓疆土!
那方圆半里毫无意义,但绝对是那个男人震古烁今的精神意志。
马蹄声渐起,辇车内的气氛令人窒息,压抑到连呼吸都是一种罪过。
“尊驾亲征也失败了。”折兰肃似无意般说了一句。
月九龄锥心饮血,面色铁青。
损失月氏儿郎的痛苦,还遭受万般屈辱,从大风大浪平躺而过的她,此时也感受到何谓迷茫无措。
沉默很久,她寒声道:
“从长计议,老身低估了贼子!”
折兰肃顺势接话:“咦,不是立誓一个月灭敌吗?”
周围一片死寂。
“你大可冷嘲热讽!!”月九龄疯狂怒吼。
折兰肃面无表情,上位者的威严尽显无疑,冷漠道:
“丢土之罪,你月九龄诛族都不够。”
那半里疆土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对大海造成不了丝毫影响。
可这是大蛮帝国的尊严!
纛旗飘扬,彻底践踏一個文明的尊严!
“对,老身会血洗龟兹城。”月九龄脸庞绷紧,随即竭力克制情绪,冷冷盯着月雅:
“封锁消息,谁敢泄密,凌迟活剐!!”
还以为多不可一世,最后跟老子的手段一模一样……折兰肃也懒得再落井下石,他沉声道:
“以我的经验之谈,必须一击打死顾长安,不能给他任何喘息之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人逆天,越战越强!”
如果当初他派遣六千悍卒,而不是三千,很大可能夺下孤城了。
双方已经绑死在利益小船里,他厌恶老巫婆,但更害怕老巫婆失败。
……
孤城街道,顾长安换上干净衣裳,好几处伤口还在渗出血液,但已经渐渐结痂。
他走得很慢,一边拾捡散乱的毒箭矢,一边提着佛龛。
这一次,运气终于眷顾了饱受摧残的孤城,没有思辨和尚赠送的佛龛,孤城很可能变成死域。
顾长安来到山脚下的坟林,密密麻麻的墓碑,捡干净残留毒素的箭矢,他走到父母那里,扫掉上面的灰尘,笑了笑说:
“爹,娘,我好累啊。”
“我孤独太久了,我杀戮太多了,我怕自己要疯了,我竟然会有在敌人尸体上跳舞的念头。”
“等将孩子们送到中原,等安西英魂的骨灰荣归故里,我疯就疯吧,疯子更适合守城。”
“未来看不到一点希望,我真的好累。”
顾长安眼里有泪花闪烁,默默蜷缩在坟墓身边。
躯体和灵魂脱节了,一个马不停蹄,一个麻木空洞。
“一万敌寇来了,我可能杀不了,我会死,我会丢城。”
“爹娘,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可我要守住这座城啊。”
坟墓边传来压抑到极致的哭腔,顾长安颤抖抚摸墓碑,身体不住抽搐。
“顾哥哥,别哭呀。”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稚童听到呜咽声找了过来,瘪着嘴摊开掌心,有一颗奶糖:
“我搜到的战利品。”
顾长安抹干残留的泪水,接过他的奶糖。
“我逗你笑。”孩子天真的拿手指扒拉嘴唇做鬼脸。
顾长安果然笑了起来,抚摸他的脑袋,“走,再去捡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