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离家,那疯子的战力也大打折扣了。
“朕激动了吗?”蛮帝一瞬不瞬盯着他。
“没有么……”卡尔唯唯诺诺。
“朕是兴奋!”蛮帝轻轻抚摸裂开的王座扶手,眸光穿透云层,看向玉门关以东方向。
无论怎样,那儿才会带来无上荣耀!
……
昼夜不歇的奔袭,如落寞乞丐般的太监站在漫天黄沙里,仰望着血色城墙的轮廓。
他开始理解义父了。
背负着“逃跑之王”的骂名,却突然在这里壮烈牺牲。
那种震撼全凭听闻是无法感同身受,唯有亲眼目睹,才明白一人一城是何等悲壮。
高忠贯竭力平复情绪,他等不了,迅速运转身法,在血污遍地的黄土里疾驰,掠过恐怖血腥的纛旗。
李怜信中毫无作伪,一脚都能踩出断肢残臂,还有腐朽恶臭的半截尸身。
望楼上,秦木匠和小洛阳左右靠着白发男子。
小洛阳抱着那一株枯萎凋零的桃花枝,只剩半朵桃花瓣还在盛开,幸好它永远不会坠落。
秦木匠则抱着一个木盒子,絮絮叨叨道:
“长安,那个把你带大的张奶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她是寿终正寝,临别时说骨灰要埋在扬州老宅那一颗梨树下,咱们很快就能回中原了。”
顾长安摇摇头,呆呆道:
“我再也不期待回家,我快死了啦。”
“说什么胡话。”秦木匠低声呵斥,背过头悄悄看了小洛阳一眼,老少一阵担忧。
上次下雪过后,长安头发更白了,白得难以形容,而精神也更疯疯癫癫,如今看桃花也最多清醒半炷香时间,且一天只清醒一次。
“你们怎么不信。”顾长安自言自语,他开始察觉自己生命力在流逝,早知道就不看雪了。
“你敢偷家!”
血剑临空,顾长安跃下城头。
“等等,是多少人?”秦木匠大声呼喊。
“一个。”顾长安头也没回。
“别急,可能是故乡人。”秦木匠让小洛阳搀扶自己走下阶梯,他最害怕长安疯狂屠戮中原来客。
就在此时。
“我是高朝恩的义子,奉皇帝之命而来。”
高忠贯渐渐靠近孤城,一脸颤抖地注视着红袍白发。
颤抖并非害怕,而是哀恸。
猩红的双眸,疯癫的姿态,雪白长发像世间最纯净的白色葬衣,红袍随时随刻都在滴落血液。
为了守住这块疆土,他把自己逼成这幅模样。
而我的到来……
高忠贯不忍再想,自己看向跌跌撞撞跑来的一老一少。
“长安哥哥,看这!”小洛阳勐地挥舞桃花枝。
“快说啊!”秦木匠喘不过气来,用力催促来人。
孤零零一人,也绝对带不回城内的骨灰,说完就走吧。
高忠贯欲言又止,最终侧头看向遥远的天际,郑重道:
“请长安杀人。”
“是蛮夷吗?”秦木匠笑出一口老黄牙,不以为意道:
“长安最擅长,多少蛮夷?”
高忠贯沉默,深深对着孤城躬了一礼,轻声说:
“可能几万,可能十几万,又或许……”
“你开玩笑嘞?”秦木匠笑容瞬间凝固,突然觉得莫名的悲哀。
其实他们只想让安西骨灰回家,并不奢望荣耀,中原人能来他们欢迎,可绝对痛恨让长安送死的行为。
这算什么啊?
“你滚,顾哥哥好不容易休息。”小洛阳绷着脸咒骂,甚至都想收起桃花枝。
“靠你了。”
高忠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即转身迅速离开,路过疆土纛旗时,颤抖着手臂拔出纛旗,以毕生身法掠至远方。
轰!
刹那,死气沉沉的红袍男子近乎暴走,浑身散发歇斯底里的疯癫,怒吼道:
“还我的家!”
纛旗易主的瞬间,是在摧毁他灵魂深处最重要的东西。
血剑跟随,一路杀向太监。
“别追,长安,回来啊!
”秦木匠绝望地嘶喊了一声。
小洛阳瘫软在地,手心里的桃枝也坠在黄沙,他双眼湿润,看着血色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骗了长安哥哥,他骗哥哥送死。”小洛阳吼出哭腔。
“造孽……造孽!”秦木匠老泪纵横。
漫天黄沙里,高忠贯扛着纛旗快步奔走,驱动世间最卓越的身法,可后面的血色身影跟得很紧。
他终于知道这个男人拥有何等恐怖的意志,是什么信仰让一个人活在黑暗绝境里。
寸土不丢!
若是神明敢取走疆土,顾长安甚至能一剑弑神。
“为了中原!”
高忠贯声嘶力竭,双腿已然麻木,一夜之间奔袭一千二百里,那柄血剑靠得越来越近。
他终于看到篝火,看到狂躁的马蹄声。
“杀!
”
高忠贯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狂奔进戈壁滩的帐营中,一拳砸翻矗立在旁的黄金凋像。
“敌袭!”
黄金骑士仓惶走出,一阵阵弓箭破空之声,各个骑士手持长戟砍向奄奄一息的太监。
高忠贯本就只是大宗师境界,何况连夜奔袭消耗了最后的内力,他趁机将纛旗绑在一匹骏马背上,在厮杀中目睹马匹朝极东方向驰骋。
轰!
长戟洞穿他的腹部,对偷袭莫名其妙的黄金骑士厉声喝道:
“可愿投降?”
“我乃天子之将,为国趋驰肝脑涂地,岂能降你等蛮夷?”
在骑士包围中,高忠贯双拳冲杀过去,直到被一刀刀砍翻。
弥留之际,他蠕动嘴唇,似乎想说对不起,可最终殒命在戈壁滩。
“奇怪!”
混乱的帐营恢复镇定,数百黄金骑士面面相觑,都觉得送死的行为非常荒诞。
直到……
视线尽头,出现一道血色身影,随风漫舞的白发在黑夜十分醒目。
天地死寂。
呼吸缓慢。
空气凝滞。
一切动作都几乎窒息!
他来了。
就像地狱之门洞开,一人踏入阳间,连晚风都是血腥的。
“疯子怎么会来?”为首的将领肝胆欲碎,他突然看向遥远处奔袭的骏马,那面血旗太刺眼了。
“脱下!脱下啊啊!”他歇斯底里咆孝,指向骏马方向。
可麾下哪还敢逗留,疯子屠一千如屠猪狗,他们这点人不是塞牙缝么?
发疯似驾马朝着东方撒腿逃命,绑着纛旗的骏马也跑入其中。
将领头晕目眩,可没来得及挪动脚步,血剑破空而来,剑气贯穿身躯。
“不是……不是……不是我抢的。”他临死前还在解释,磕磕巴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