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太庙,灵气氤氲。
美艳典雅的女帝盘坐在九州鼎旁边,鼎中一张纹络复杂的巫盘,千丝万缕的迷雾涌入她的天灵盖。
皇室老妇人李怜伫立在旁边,眉头紧锁,不时喟叹。
以陛下的天赋只要按部就班修炼,进阶圣境水到渠成,可为了几个月就一步登天,竟要付出三十年的寿命。
此巫术对天赋要求极为苛刻,整个华夏修行者能达标的不足双手之数。
而且陛下成圣也是浮而不实的伪圣。
雾气渐渐消弭,见女帝凤眸开阖,李怜忧心忡忡道:
“陛下,破境后真要去蛮夷圣都?”
李挽嗯了一声。
见老人还要絮絮叨叨,女帝平静道:
“他应该跟我生个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也是我的精神支柱。”
略默,她扯了扯嘴角笑道:
“应该生个女儿,性格像他,天赋像他,容貌类我就行了。”
李怜下意识反驳道:“陛下,长安也挺俊的。”
女帝轻轻莞尔,“我可不会昧良心说自己夫君是美男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胜在气质。”
老妇人也放弃劝说,转而接话道:
“最好生个男娃吧,血脉传承,继承李唐,若有横扫六合的霸气再好不过。”
“只要女儿。”李挽语气很坚决。
“为何?”
李挽语重心长说道:
“他爹是谁,黑暗里的一盏明灯,崩溃乱世的精神图腾,他生下来就被世人寄予厚望,可他穷极一生都”
“谁希望自己孩子一辈子都活得委屈窝囊,伴着虎父犬子的阴影。”
老妇人沉默了,随即哑然失笑。
不管再优秀,都无法超越那个高度,偏偏世人对长安的崇拜都会慢慢转移到继承人身上,这样的成长环境很可能扭曲心性
“女儿好,”她正要继续唠家常。
“陛下!”
偏殿传来焦急的声音。
裴静姝步履飞快,忧心忡忡道:
“蛮夷凯布尔即将飞升,大雁衔书传遍大江南北。”
与此同时。
楚国观星台。
气氛僵硬如铁,君臣感到一阵压抑。
凯布尔突破桎梏,不啻于晴天霹雳!
“刚燃起希望火苗,就迎来噩耗。”宰相抬头仰望黑魆魆的天穹,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
楚帝面色沉重,看向一动不动的襕袍老人,声音嘶哑:
“如果飞升”
夫子截住他的话,只说了四个字:
“与天并肩。”
群臣寒意彻骨。
再不需要解释,都清楚并肩而立意味着什么。
当天门全开的刹那,拥有无穷伟力。
已经到了那个境界,还会在乎什么杀孽折损修为么?
届时凯布尔一念之间,华夏神州或将沦为人间地狱,而靠着长安保住的雁门关,也将毁于一旦。
“长安会死吗?”楚帝问。
“我不知道。”书院夫子自言自语,心绪彻底乱了。
就在此时,卦旗猎猎飞扬,悬于旗顶的铜钱卡察裂开,道袍女子七窍渗血,勐然睁开血淋淋的双眸。
“李屏,如何?”夫子大步流星。
女子低头凝视台基,咽下喉间苦涩颤声道:
“冥冥天意,有个黑点开始偏离轨道。”
楚帝头晕目眩,在太监的搀扶下勉强站稳。
氛围降至冰点,深秋晚风袭来,仿佛吹进群臣的五脏六腑!
夫子目光恍忽,呢喃道:“难道这就是长安交代遗言的原因吗?”
楚帝如遭雷击,群臣亦满脸骇然。
那日雁门关,长安扶大厦之将倾,赢得光明正大,狠狠挫败了蛮夷的嚣张气焰,却在末了说一番近乎于遗愿的话语。
他会死吗?
连中原几岁孩童都知道顾英雄的事迹,在最绝望的一人守城时屹立不倒,在即将魂灭的前一刻重铸肉身,他就是奇迹本身,是华夏民族几千年以来最顽强的精神象征。
谁有本事带走他?
可当听到凯布尔这条蛮狗即将飞升,困扰苍生的疑惑瞬间解开了
原来长安早有察觉啊!
“抵抗了那么久,还是敌不过天命吗?”楚帝心如死灰,言语充满颓废。
李屏擦拭脸颊的血迹,突然说道:
“或许黑点是长安呢?”
群臣缄默,怎么可能
虽然顾英雄的修为是个谜团,但距离他手持七彩国运剑诛杀陆地神仙不过一年而已,能做到手举巨城,也是凭借前所未有的意志力。
况且蛮夷四个顶尖术士占卜得出相同的结论,怎么会出错。
“陛下,还出兵么?”兵部尚书踱步近前,半带迟疑地问道。
先前唐朝女帝颁布诏书,秋收后七国举兵,这一战不仅要收复失地,还必须占据半岛倭国以及南方部落,给神州充足的缓冲地带。
顾英雄给了华夏民族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这个男人像钉子一样钉进圣城,同时牵制住深渊,只要他没倒下,蛮夷方面没有多余精力应付边疆。
他还是一如既往用性命给民族一缕希望的曙光。
可是伴随着惊天噩耗,出兵的胜算降到最低。
“打!”
蓦然,楚帝怒吼一声。
“陛下”尚书正欲劝谏。
楚帝环顾整个观星台,斩钉截铁道:
“朕再重复一遍长安说过的话。”
“守得住,守不住,我也看不透了,但正如诸葛亮所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孔明一生践行了这八个字,无论结局如何,必须努力去做。”
“如果明日天塌了,今日也要奋力抗争,无愧于脚下的土地,无愧于头顶的列祖列宗。”
群臣默然无声,片刻后异口同声道:
“遵命!”
也要无愧顾长安这个人。
他在最危险的地方努力着,民族不能安逸享乐,虽做不到并肩作战,但至少要向西方踏出一步。
书院夫子颔首,可突然神色骤变,目光不可思议到了极致。
他悬空疾行,转瞬消失不见。
君臣面面相觑,何事让夫子如此激动?
滚滚长江,一位青丝及腰的妇人踏浪而行,夫子堪堪而来,望着她背影恭敬道:
“您是?”
妇人平澹说:“我也记不大清自己的名字,你叫我渔歌子吧。”
她停步扭头,一张雍容端庄的脸庞,眼角有几缕鱼尾纹。
“怎么可能”
“为什么”
夫子翕动嘴唇,声音像江中小舟颤抖不止。
他的精神世界,在这一瞬间被击溃了!
陆地神仙啊!
他记忆深处,甚至还与这个女人产生过交集。
年轻时背着书囊远游,在东海坐船时,她就是撑船女。
足足五十年了!
容貌不曾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