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早就没了主意，自然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然而两人爬到楼顶后，上面的情况却跟他们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余晓蕊一点儿都不像以往他们处得的那些要自杀的人，要么死要活地谈条件，要么就不准人靠近。

而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仿佛对于楼下和身后的人都看不见、听不见似的。怀里抱着赵子轩，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赵军听了半晌才分辨出她唱的是汪峰的那首《北京北京：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他烛骨般的心跳

我在这里欢笑

我在这里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

也在这儿死去

我在这里祈祷

我在这里迷惘

我在这里寻找

在这里失去……”

这首歌一下子让他想起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两人在外打工，为了多省一点房租，所以住在他待4S店售后的一间仓库里。整个房子不足20平，前后都是好好的厂房，常年不见阳光，屋顶还是彩钢板做的。

夏天热的像蒸笼、冬天冷的像冰窖。

下雨的时候可以听到很大的声响，雨水还会顺着墙壁流进屋里不算，因为离厕所不远，下水道若是满了，脏水就会涌进他们的屋子里。可是他们依然可以苦中作乐地坐在床上看着地上涌进来的水，唱着这首歌。

只待雨水渐歇，才开始用水盆往外倒水。

赵子睿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唯一不同的是为了怕孩子跟着受罪，他们买了一台空调安装在屋内。

大城市中的他们如同蝼蚁般，活在最底层、潮湿的角落，所以每一次看到孩子稚嫩又无忧无虑的笑容，他们内心都充满了愧疚。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也就是赵子睿上一年级的前一年，他们终于下定决心回到县城，买了现在的房子定居。

“晓蕊……”想到曾经的种种，此时的赵军真的恨不能捶死自己。

可是她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见，望着远处的天，嘴里不断不断地唱着这首歌，让看到她的人都会跟着感觉到无比的悲伤。

带头的警务人员最先回神，提醒其它人注意戒备，因为她坐的地方太危险了，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妈妈！”空间内的平静，突然被赵子睿的声音打破。

余晓蕊的歌声也停了，她慢慢转头看过来，就见赵子睿要往这边跑过来，却被贾秀珍抱住了，她怀里同时还抱着赵子轩。

“晓蕊，你看看孩子，千万别想不开，快过来吧。”贾秀珍也是吓坏了的。

“妈妈！妈妈，你又不要我了吗？”赵子睿哭着喊。

孩子的声音就像刀子割过她的心，愣是让她疼的清醒过来一般，她想过去找赵子睿，却看到自己脚下是腾空的。

他们住的是小高层，总高只有8楼，其实也不算太高，可是望着楼下那黑压压的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看不清。

“赵太太，你现在待的地方很危险，你也不想伤害自己的孩子亲眼看着米摔下去吧？所以千万别动。”警务人员安抚着她。

他的话一下子触动了余晓蕊，她对贾秀珍说：“你带孩子来这里做什么？赶紧带他们回家！”

贾秀珍却像没有听到一样，领着两个孩子看着她。

“二姐！”闻讯赶来的余恺这时冲过来，被其他同事拦住。

“让我过去，我有办法。”余恺对同事说。

同事没有办法，只能放行。

余恺快步走到余晓蕊面前，尽管心紧张的砰砰跳，面上却装的轻松。

“二姐，好好的你到上面来干什么？”他问。

余晓蕊看着他，早已干涩的眼睛，仿佛突然又有了泪意，她说：“余恺，我陪他熬过最艰难的五年，为他生养了两个儿子，他现在居然背叛我。”

过去所有的信念仿佛都在那一刻崩塌，没有人能理解她的伤、她的痛，她用青春换了的一切，不值！

“那你想怎么办？自杀能解决问题吗？”余恺生气地问。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二姐很坚强、很机智，为什么咱为了一个渣男轻生？不值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昨天开始，她就是迷茫的。

“不知道就找我商量，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娘家，有妈、有我、还有大姐和三姐？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在乎你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会不会伤心？”余恺说着，也同样感到痛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们说，我真不知道。”她的样子看起来那么无助。

“你就算不在乎我们，你看看睿睿和轩轩，他们还只是两个孩子。你想过他们没有妈妈的后果吗？”

余恺是最了解她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妈妈能舍弃自己的孩子，她眼泪又开始簌簌地往下掉。

余恺看到自己姐姐这样，也是心痛的很，眼睛尽管酸涩却只能强忍着，慢慢伸出手说：“二姐，把手给我？”

余晓蕊脸上呈现出挣扎，眼泪掉的更凶。

她受的的打击太大，真的觉得生活没有了希望了，可是就像余恺说的，孩子…她的孩子要怎么办？

他们还那么小，自己带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她真的不在了，赵军跟刘明霞结婚，她真的会善待自己的孩子？

不！

那个画面她根本无法想象，于是尽管痛苦，她还是慢慢伸出自己的手，交到余恺的手上。

几乎是余恺握住她的一刹那，所有警务人员都涌上来，齐心协力将她从围栏上架下来。

“晓蕊！”

“晓蕊!”

赵军、贾秀珍带着个孩子也瞬间跑过来，全部激动又难过地看着她，贾秀珍都要哭出来。

贾秀珍面对他们却是麻木的，仿佛早就已经伤透了心。直到裤子被人拽了拽，传来赵子轩稚嫩的声音：“妈妈！妈妈！”

余晓蕊低头，就见两个孩子正仰头看着自己，眼睛里都是不谙世事的纯净、担忧以及对自己的依赖。

她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他们，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117 你和你妈出去

余恺打发走了同事们，亲自将余晓蕊送回家，心理医生正在卧室给她做心里疏导。而贾秀珍则陪着两个孩子在客厅玩，赵军坐在沙发上，两手捂着脸，大概还想不明白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余恺和心里医生才从卧室里出来，赵军蹭地一下站起来，贾秀珍也看着他们。

心理医生看了一眼这个家的所有成员，叹了口气，道：“有产后抑郁症倾向。”

“什么叫产后抑郁症？”贾秀珍问，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

“简单来说，就您儿媳妇的症状，应该是生孩子后过的一直都非常压抑、劳累，以及受刺激所致。”任何人的症状都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

通过她和余晓蕊聊天，她就可以感觉的到。她是一直想做一个好儿媳，所以处处忍让，压抑自己的情绪，殊不知这样才是真正的伤害自己。

“可是那么多女人都生孩子，人家怎么都没事呢？”贾秀珍还是不懂。

如果说不如意，她们那时候更不如意，可谁也没像她似的要死要活。

“抑郁也称为情感低落，患者常表现为心情异常低落、心境抑郁、自我感觉不良、兴趣丧失、自责感、自残甚至有自杀倾向。而产后抑郁症是指发生于产褥期的抑郁症，是一种介于产后精神病与产妇忧郁之间的精神疾患。女性在产褥期发生精神疾患的危险程度与非孕期相比，高出20余倍。产后抑郁可严重危害产妇的身心健康，由于产妇对孩子的健康及安危过分的敏感，并抱有过分的担忧，还可影响孩子的发育及成长。”

医生长篇大论地跟她解释，却不知道贾秀珍是个不识字的，所以越听越迷糊。

她也看出来，叹了口气道：“总之，她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有了产后抑郁的症状，只是你们并没有发现。”

至于老公出轨什么的，不管真假，都只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赵军问。

“给她关心和温暖，尤其照顾她的情绪，也尽量带她多出去走走，接触下外面的时间。只要好好呵护，一般一到两年，孩子大一点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医生道。

他们又问了一些问题，医生都耐心一一解答，余恺送他离开。

“哎呀，她自己在屋里会不会有事啊？”贾秀珍突然想起什么，抬步就要往卧室里走，却被折回来的余恺挡住。

没有外人，他的眼神不再温和，吓了贾秀珍一跳。

赵军上前，愧疚地喊：“余恺——”

余恺却没理他，而是喊：“睿睿、轩轩？”

两个小朋友摇摇晃晃地来到他面前，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今天都特别听话。

“睿睿，你带弟弟进屋去陪陪妈妈好不好？”余恺问。

“嗯。”赵子睿点头，然后领着赵子轩的小手就进去了。

余恺关上门。

“余恺，怎么能让两个孩子进去呢，万一……”那个医生不是说那个病，会有自杀或者杀婴的倾向吗？贾秀珍真的很担心。

余恺仍然没有理她，而是朝赵军走过去。

他因为理亏和内疚，只能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喊：“余恺——”

恺字未落，便见他挥拳朝自己打过来。

余晓也是恨到了极致，所以用进全力。

贾秀珍的尖叫中，赵军直接倒在地上，牙被打掉一颗不算，吐出来的都是血。

“这是干什么啊？我们家已经够乱了，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见儿子被打，贾秀珍心疼地叫起来。

“闭嘴！我现在弄死你们的心都有。”若不是理智还在，想到余晓蕊被逼到这个份上，他真的恨不能将这母子俩千刀万剐。

贾秀珍被他的眼神镇住，可还是嘴硬地理论：“你可是警察啊，你怎么能随便打人。”

赵军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的血，阻止她在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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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本来就不大，而余晓蕊自杀的事传播的却很快，现在网络又发达，朋友圈什么的泛滥，杨兰那儿也很快就知道了。

她拿了东西就往余晓蕊家赶，到的时候余晓艳、余静等人也都来了，填满了赵家整个客厅。

既然余恺已经动手，她们也没有怎么样赵军，倒是贾秀珍仍然不放心，一直老鹰护小鸡般地站在自己儿子身边，防备地看着他们。单是眼前这一幕，他们就不难想象余晓蕊在这个家的处境。

“既然过不下去，就先都冷静冷静吧，蕊蕊收拾收拾跟我回去。”杨兰也是压了又压心里的愤怒才没有爆发出来，就是怕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女儿更难受。

“嗯。”余晓蕊也不想待着这个家里，不想看到赵军，所以点头答应。

“我帮你收拾。”余晓艳起身，跟她去了卧室。

“哎，亲家母，晓蕊——”

贾秀珍跟进卧室，就见余晓蕊已经打开行李箱，衣服从衣柜里拎出来。余晓艳一件件叠好把他们放进去，两人都当她不存在一般。

“晓蕊，你走了，想过两个孩子没有？”贾秀珍只好使出杀手锏？

余晓蕊闻言，动作果然顿了顿，但很快做好决定：“孩子我带走。”

她今天能从楼顶下来完全是因为孩子，当然不会放心交给他们。

“什么，你要把睿睿和轩轩都带走？”贾秀珍意外。

余晓蕊没说话，接着收拾两个孩子的东西。

姐妹俩很快把东西收好，余晓蕊回客厅抱起赵子轩，余晓艳替她牵着赵子睿，说：“妈，可以走了。”

“好。”杨兰起身。

眼见他们真的要走，贾秀珍着急地看着一声不吭的儿子：“军军！”两个孩子都被带走了，他都不挽留的吗？

“晓蕊，我跟刘明霞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他想要挽留，只是不知道怎么挽留，拿什么挽留，所以只能解释。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余恺狠狠瞪回去。

余晓蕊也像没有听到一样，在家人的陪伴下继续往外走。

“晓蕊，你想过没有，你弟弟还有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你娘家在这里只是两室的房子，你带着两个孩子又能住多久？”眼见出门贾秀珍着急地喊，企图拿现实逼她回头。

余晓蕊脚步果然停住。

“我和潘悦出去住。”余恺却道，口吻坚定。

这句话真的很暖心，毕竟每个出嫁的女人，谁不渴望娘家有这样的后盾呢？

余晓蕊冲他点点头，却转身坐回沙发上，对赵军道：“你和你妈出去！”

贾秀珍倒是提醒她了，犯错的又不是自己，她为什么要走？

赵军一楞。

贾秀珍则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吧？”

“对啊，刚医生没告诉你吗？”被他们一家逼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