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新娘依旧穿着当初的嫁衣,脸上涂抹着不褪色的胭脂,始终带着盈盈笑意。
溪水边树上的枝叶,顺着阳光往纸人新娘身上映出斑驳影子,
枝叶的影子微微晃动着。
靠着石头的纸人新娘,真就像是曾经溪水边陪伴着少年的少女施画。
目光正对着过去的方向,恰好就是踩着溪水正忙活着的少年。
这时候,
两只麻雀飞来,落在了溪水边树木枝头。
是徐枫和阿孟的化身。
阿孟始终陪在徐枫身侧,没有怎么说话。
徐枫望了眼在那溪水里喘着粗气摸着石头要拦溪水的少年,
再望向了树木枝叶下,靠坐在溪边树荫下的纸人。
单看纸人的脸,面容,已经看不出来多少纸人的模样,
在那不褪色的妆容下,真就像是活人的面容。
这时候,
似乎是听到了树梢头的动静。
那纸人脸上依旧带着那笑容,只是眼神里略微有些变化,有些好奇。
不知道是风还是什么。
那纸人的头颅微微颤动着,似乎要抬起来,回头望过来,
只是最终,还是没有能转过头来。
“……小画,你再坐会儿啊……我再摸两块石头,就把水拦上……咳咳……”
面容憔悴,本就还害病着的少年,只是几个躬身,就气喘吁吁,
脚上手上就像是捆上了大石头,头沉脚沉。
好半天没将石头垒起来,将水拦一拦,反而转身时不小心将石头踢到,又白费了些功夫,让他有些烦躁。
不过直起身,朝着纸人这边望过来的时候,还是脸上带上了笑容,
不过说着话,又再剧烈咳嗽起来,就像是要将心肝肺都牵连着咳出来,
让少年不禁佝下了腰,脸上遮不住地痛苦。
少年的模样,让纸人止住了想要回头的好奇,望着站在溪水里的少年,她眼里流露出了一些担忧。
“咳咳……没事儿,我咳一会儿就好了……”
少年强忍着咳嗽,像是安慰着少女一样,对着纸人说道。
话说完过后,就是更剧烈的咳嗽完,
“咳咳……”
咳得最后,少年又是止不住干呕。
等咳嗽干呕慢慢止住,少年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浑身都已经脱力,
抬起头,对着纸人的方向笑了笑,
少年转身低下头,就又要再河里摸块石头。
结果脱力之下,头重脚轻,一下就面朝着溪水栽倒了这溪水里。
“咳……”
溪水很浅,只是刚没过脚脖,
病了脱力的少年,却在溪水里拼命挣扎,也好一会儿没挣扎起来。
这时候,
溪水边靠着石头的纸人新娘,有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强烈的表情变化,
她脸上固有的笑容都消失了许多,目光变得焦急异常。
整个纸人身躯不知道是被风吹得还是怎么,剧烈颤动着。
搭在腹前的两只手滑落了下来,坐着的两只脚变换着位置。
她想要站起来!
去救跌倒在溪水里的少年!
“……哗啦……”
“呼呼……”
溪水里,挣扎了好一阵的少年终于撑着手,再从溪水里爬了出来,
浑身衣服都被浸湿,哗啦啦顺着身子往下滴水,脸上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脸更变得苍白,大口喘着粗气,
浑身都不停哆嗦着。
就这样,少年爬起来第一时间,却是对着溪水边的纸人说话,
“……小画,我没事儿,就是跌了一下……顺便洗洗澡嘛……咳……小画,你怎么跌倒了。”
纸人新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靠着石头,跌倒在了地上,侧躺着,还望着少年的方向。
少年看到,顾及不了其他,就朝着溪水边跑了过来。
伸手一把就将纸人新娘从地上扶了起来,
等扶到一半,少年动作却僵住了,他手上满是水。
“小画,你没事儿吧……”
不过就在他焦急地松开手查看的时候,
却发现,他手上沾染到纸人身上的水珠就像是滴落在荷叶上,瞬间就已经滑落下去了。
“你身上还涂过蜡吗……”
少年苍白的脸上放松一下,笑容说了句,
然后望了望依旧脸上带着笑容的纸人,顿了下过后,栽倒了旁边坐在地上。
“……小画……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来抓鱼的时候吧,裤腿衣袖挽得高高的,却还是免不了浑身打湿,等捞了鱼回去,总是少不了挨说,我娘说我,你娘说你。让我们两没事儿不要过来摸鱼了,但咱们两也从来没怎么听过……”
少年苍白的脸上露出来一些笑容,纸人新娘的脸上也依旧带着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本来就害着病,笑着笑着的少年被溪水边的风一吹,就再打了个寒战。
“……有点冷啊,小画……你等等……我歇歇,我们就起来摸鱼……”
说着话,少年闭上了些眼睛。
纸人新娘朝前的脸上,眼里,再流露出一些焦急。
她看不到少年,想转过头,整个身子再剧烈颤抖着。
牵连着旁边合上眼睛的少年顿了下动作过后,眼睛又再有些疲惫的睁开了,
“小画……你是在喊我吗?”
……
少年最后也没能带他的小画再溪水里抓鱼抓螃蟹。
那天,浑身浸湿的少年坐在溪水边,几欲昏睡过去。
最后是同村的老人发现了他,叫来了少年的爹娘,将少年带了回去。
被背着回去的少年,回去的时候,手还不忘紧紧抓住那纸人。
等回了屋,给少年换了衣服,看着少年虚弱而憔悴的模样,
少年的父母想要责怪他,却最后话也没说出口,只是叹气。
从溪水边回来过后,
少年的病就更重了,不知道是再受了寒,还是思虑更重。
回来的当天晚上,少年就发了高烧。
然后就开始经历和少女当初经历过的一样经过。
每晚,每天都能听到少年在床上的剧烈咳嗽,从回来躺到床上,少年就再也没能下床。
如果不是少年少女的父母爹娘都没害病,村里人已经要怀疑少年是害了疫病。
卧床不起的少年大多数时候,意识都是模糊恍惚的。
嘴里时常叫着他妻子小画的名字。
有时候意识恍惚,他还能看到床边似乎就站着小画,
等眼睛再睁开些,朦胧视线清楚些,才发现是那纸人。
少年的爹娘要将那纸人给少年收起来,少年却不让。
少年爹娘也没再说什么。
就这样,少年病得越来越重。
偶尔清醒的时候,少年都很痛苦。
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
但很想去陪少女,但又不能就这样死去。
他还要履行对少女的承诺,得照顾好少女的父母。
而他要是也死了,四位老人怎么办。
但事情从来不遂人愿。
……
“……爹,娘……岳父,岳母……”
再叫来的郎中没再给开药,就已经离开。
满是药味的房间里,少年的父母,少女的爹娘都进来了,站在床边。
少年脑袋昏昏沉沉,意识难得清醒,看着红着眼眶的爹娘和岳父岳母,心里有种明悟。
“诶……醒了啊。小成你想吃什么没有啊,我去给你做。”
少年母亲擦了擦红着的眼睛,上前握着少年的手。
“娘……我是不是要去见小画了?”
少年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竟然也不咳了。
只是每说一句话,就感觉自己身上一丝一缕的力气被彻底抽走,也不见补充。
少年母亲听着少年的话,本来忍住的眼泪水再忍不住,又怕被孩子看到,慌忙转过头去。
少年又艰难地转过头,望向了了他父亲,
他父亲眼眶也红了,伸手抓住了床沿,手指有些用力。
“……没事儿……会好的……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让你娘去给你做。”
声音有些嘶哑,少年父亲对着少年说道。
“爹……娘……没事儿的。我不害怕……能去看到小画……我……我挺高兴的……”
少年不自觉地喘起粗气,就像是肺再用尽全身力气呼吸,带着强烈的杂音。
少年也感觉浑身力气再一点点被彻底抽走,手上的,腿上的,身上的……
“别……别说话了……好好歇歇……歇歇……”
少年父亲看着少年的模样,一把搂住了少年,红着眼眶说道。
“……爹……娘,我挺高兴的……我……就是放不下你们……我……不能死……我答应小画……要照顾好你们……”
“我……”
少年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感觉不到自己的嘴和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