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穆起身说道:“殷将军和几位兄弟,不打不相识,今天是一场误会,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他的大度和豪爽很对殷白盛的脾气,“张兄弟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度量,还干了那么多大事,殷某算是白活了,真是惭愧。千万别叫什么将军,殷某在军中只是一个百夫长,就叫我老殷得了!”
张穆微笑道:“那我就叫殷兄了。殷兄和这几位兄弟以前都和北兵大战过,在大军打散后还能不忘打击北夏人,很难得啊!”
说起曾经的战事,殷白盛的情绪变得高涨起来,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文英却一直不愿意动筷子,无论怎么劝就是不肯吃一点东西,大家伙也只好作罢。
吃着热腾腾的鱼,喝着灼喉的烈酒,桌上的人一个个红光满面,张穆端起酒碗说道:“感谢殷兄和几位兄弟的款待,饭后还得有劳送我们过江去。”
殷白盛连连摆手,“张兄弟说这谢字,真是愧煞殷某了。”他放下筷子,喷着酒气说道:“这里离扬州不远,现在整个江北就剩下扬州这一座城池还在大杭手里,但北兵把扬州围得跟铁通似的,可能很快就要发动攻城了,你们这个时候去,有危险呐!”
徐葭语气异常坚决,“我丈夫和弟弟都在那里,有再大的危险我也要去,一定要见到他们。”张穆也说道:“大嫂说得对,这大半年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就是为了找到大哥,如今好不容易知道他们在扬州,无论如何都要赶过去,说不定还能帮下他们的忙。”
殷白盛点头说道:“张夫人和张兄弟的勇气让殷某十分钦佩!”说着,他看了看舱外黑漆漆的江面,语气恳切地说:“夜黑风高,这晚上过江非常危险,到了对岸找个住处都很难,我看今晚你们就在这船上将就一宿,明天一早送你们过江,怎么样?”张穆和徐葭不约而同地看向舱外,见两人不说话,殷白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们决意今晚就要走,也不勉强,我亲自送你们过去。”
徐葭看了看已经倒在地上睡着了的文华,想了想,对张穆说道:“要不,就明天再走吧!”张穆点头道:“也好,那就明天一早走,只是今晚要在这打扰了。”
“嗨,张兄弟不用这么客气,只是要委屈你们了。”殷白盛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殷某有一个想法,想听听二位的意见。是这样,我们在这江上,虽然吃喝不愁,针对的也是北夏人,但总是不得劲,殷某还是渴望到战场上和北兵真刀真枪地干,就算战死了也无所谓,作为军人嘛,本来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死的。因而,殷某想跟你们一起去扬州,打北兵去。”说罢转头问其他几个人:“你们要不要去?”
陈伟两兄弟齐声答道:“老大去哪,我们就去哪!”老马头哭丧着脸,嗫嚅着:“老大,我,我......”殷白盛眉头微微一皱,手一挥,说道:“算了,你就不要去。”随即扭头对对张穆继续说道:“两位如果觉得不方便,我们就自己去,总之,我们是一定要去的。”
张穆没有马上开口,他和徐葭对视了一眼,徐葭爽快地说道:“殷兄有如此打算,那是再好不过,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好!”殷白盛高兴起来,他端起酒碗,“来,再干一碗!”
第二天一大早,江上的白雾还没全部散去,老马头摇着船将几个人送到北岸,殷白盛最后离开船时,老马头赶上前,低声说道:“老大,我不是不愿去打仗,只是年纪大了,又一身伤,就怕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成为兄弟们的负担。”
殷白盛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你的想法我明白。你不去也好,就留在这里,如果我们哥仨有人能活下来,就回来这里找你,你可把我们这个窝看好了。”老马头使劲点头,“老大和两位兄弟放心,我哪也不去,就守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可一定得全须全尾地回来啊!”殷白盛没有说话,他抬头看着白茫茫的大江,就在这滔滔江水下,埋葬着他成百上千的兄弟,他在心里默念道:兄弟们,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回来守着你们,等着我!随即转身跳上岸。老马头的目光紧盯着他们快速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大路的拐弯处,然后才调转船头,向对岸划去,天地之间除了风声和水浪相互撞击的声音,没有任何生气。
登岸后一行人没有停歇,走了几个时辰,来到了扬州郊区,远远地就看到了北兵的防线,张穆和殷白盛悄悄上前观察了好一阵,期间只看到几个推着粪车的老农民从卡点通过,难闻的气味随风飘散,北兵捂着鼻子,大声吆喝着,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张穆朝殷白盛使了个眼色,两人跟上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农。等到远离了北兵的视线,两人赶上前去,张穆走到老人身边,和蔼地说:“老伯,我来帮下您吧!”老人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却忙说道:“使不得,这东西太埋汰,别弄脏了客官,你先走吧!”说着将车往路边靠了靠,张穆笑着说:“没事,我在家里常年干这活,没有这臭粪,哪来的粮食啊?”说着就接过了粪车,老人笑起来:“客官说话中听。”殷白盛走上前,“老伯,我来拉车,您先歇会儿!”说着将车前的绳子往肩上一套。
粪车吱吱呀呀地走着,老人拿出旱烟抽了起来,问张穆:“客官,看你们不是本地人,这是要往哪去?”
张穆答道:“老伯说得没错,我们兄弟俩是从外地来的,家里被北夏人占了,只好到扬州来投奔姑母。”
老人摇头道:“哎,都是这北夏人造的孽!不过,客官,现在扬州可进不去啊!”
“我们也是看到北兵在盘查进出的人,不清楚情况,正在这边休息,就看到您过来了。”遇到一个上坡,张穆紧紧把住车把。
“客官可不知道,这扬州已经被夏军包围很久了,除了拉粪的,其他人都不准进出,北兵是见一个抓一个,狠着呐!”老人敲掉烟锅里的烟灰,一起推车。
“是这样啊!”张穆擦了把汗,“这车挺沉的,老伯平时一个人推,不容易啊!”
“哎,没办法,家里就剩下老汉和老婆子带着两个小孙女,只好来城里拉些粪,种点菜,让俩孩子活下去。”
“您儿子和媳妇不在家吗?”
“几个月前,儿子和媳妇正在地里忙活,来了几个北兵,见儿媳妇姿色不错,就直接上前抢,我儿子气不过,抄起扁担就和北兵干起来,被北兵当场杀死了,儿媳妇就在地里被北兵糟蹋了,人也疯了,后来掉到河里淹死了。哎,造孽啊!”老人痛苦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