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不一会晚霞便不见了,留下淡淡的月光。母亲的婢女如柳带着一群侍女将崭新的纱灯一盏盏点亮又挂起。
苏楹看众人忙碌奔波疲累不已,便叫各人散了回各自住处,待第二日再行布置,毕竟不急于一时。
众人告退之后,苏楹陪母亲用了晚膳,虽然过了晚膳时间,但面对一桌的美食还是不能辜负。饭后闲聊了一会,谈到了一路的见闻,谈到了此处风光,最后谈到了父亲苏鸿羲。
这时天色已经差不多完全暗下来,苏夫人吩咐服侍的侍女退下歇息,惜梅也早早地回房去了。
苏楹把如柳点亮的几盏灯放在屋内的花台上,众人应声而去,屋内只剩母女二人。
苏楹先倒了杯热茶给母亲,又走到母亲身后帮母亲摘下头上的发饰,一边摆弄着,一边笑道:“苏小姐给您梳头,感觉怎么样呢?”
苏夫人闲适地靠在竹椅的背上,笑道:“昨日你父亲还说呢,从前在陵都,你藏着也算贤淑,如今来到化州,你必然要放肆。”
“娘这话我可是听不得的,什么叫放肆嘛!”苏楹一边笑,一边做了个咔嚓的动作。
苏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你父亲的玩笑话,我说与你听,现在倒怪我了。”
苏楹接下母亲手中的茶盏,“我哪里敢?不过您和父亲的话都一样的,反正都在九族之内,一回事。”苏夫人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九族是随便说说的么?”
苏楹做了两个掌嘴的动作,双手搂着母亲的脖子,头抵在母亲的肩上,看着窗外的垂柳。
凉丝丝的风刮了进来,屋内纱灯也在摇曳。
她起身去关窗,母亲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你爹能不能安稳。”
“什么安稳?”苏楹淡淡地问。
“自然是他这节度使之位,”母亲顿了顿,“皇上年迈了,反倒让他来了化州,之前化州节度使死得那样惨,这里怕不是什么好来处。”
她说着,又叹息一声,“看看你今天见到的邶副使,那可是芮家的门生,皇上是忌惮芮家的人哪。”
“芮家不会永远位极人臣吧,”苏楹声音有些沉,“再说上任节度使不是因为刺客的事情嘛,他……”
“刺客?”母亲声音很轻,瞧着苏楹认真的模样,犹豫了几瞬,拉她过来道:“化州节度使,怎么会去刺杀苏侯爷呢?”苏楹刚要接话,只见母亲摆了摆手,“这件事别和任何人提起了,知道么?”
苏楹知道这种大逆之言是不能说的,连忙点了点头,只换了话题道:“爹他从来都是闲职,虽说咱们是在陵都,现在到了这儿,说不定就是好事呢。”
“好事?”母亲哼了一声,“你还小,当年你外祖父为什么自尽?我怎么能不担心。”母亲温和的眼光中有哀伤,她很少提及外祖父,可每次提起,都是不尽的哀思。
外祖父畅永寿曾经入职乾文殿,却仍然在当年的皇权争夺中成为牺牲品,最终落得个服毒自尽的下场。那时母亲已经嫁与父亲,虽未受直接的波及,但这样的变故对她而言永生难以忘却。尽管父母很少提及这些事,但苏氏兄妹几人自幼便了解大概,只不说罢了。
父亲那时刚刚金榜题名,正是能得皇恩眷顾的年华,可也是因为岳丈的自尽,他的无限风光便这么尴尬的落寞了下来。
多年来官阶虽然也在提升,但始终握不到实权,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如今也将步入不惑之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