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轻雾笼罩在竹屋外的空气中,也笼罩着周遭的林木。
原本天上还有许多灰暗的,轮廓朦胧的云,可是这时候,那些云似乎已经悄然飞走了,阳光落在竹屋上,从窗外看去,令这雾林坡多出了几分生机。
此刻陆景的心情,便也如雾林坡上的阳光一般,往日的冰冷已有些许消退。
观棋先生面色和煦,嘴角还带着笑容,凝望着陆景。
一旁的陆重山有些惊讶的看了观棋先生一眼,这才对陆景道:“陆景,观棋先生这便是在请你,你又何须犹豫?天下读书人,谁不想进书楼?
你尚无功名在身,便能入书楼,读万家典籍,看尽我大伏文章,这……是难得的机会。”
陆重山说话间,语气中竟然有几分羡慕。
他说完又背负双手,望向窗外的天空:“我少年时,也曾进书楼读书,但却只能进第二层楼,如今我蹉跎一生已经四十余岁,却在意无法得见书楼上三层楼的风光。
陆景,你如今还年轻,又写了一手好字,倘若苦做学问,必然能有所成。”
陆景感知到观棋先生殷切的眼神,又听到陆重山话语中的怀念与憧憬,心中对于书楼这一处所在越发好奇。
可是……他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足足几息时间之后,陆景甚至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对观棋先生行礼。
“观棋先生邀我进书楼,自然是极好的事,对于天下士子而言,书楼便是心中圣地,倘若能入书楼,观圣典籍、手稿、批注,也是我心中所愿。”
陆景说话时,眼中还闪着光,语气中也充斥渴望……
这种渴望来自一位读书少年对于书楼的愿景,在观棋先生和陆重山眼里,这种渴望纯净而质朴,无可指摘。
甚至让观棋先生微微点头。
方才陆景刚刚踏入这竹屋中,观棋先生睁开眼眸,眼中他是一场恶念的消融,并且在与陆景对视时,观棋先生消融的恶念,却影响了陆景。
原本观棋先生想要以元神唤醒陆景。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不过区区一瞬,这一位朴素少年便已脱出恶念的牢笼,回归清明。
而这也正是观棋先生将要请他入书楼的真正原因。
“这天下,天才有之,骄子有之,但难有赤子。”观棋先生在心中暗想。
他思绪刚落。
方才语气中充满着憧憬以及期望的陆景,语气却骤然低落下来。
“只是我如今已身在贱籍,无法科考入仕……”
陆重山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怒容,竟然问道:“贱籍?陆景!你在胡说什么话?你是我陆家的血脉,你又如何入了贱籍?”
观棋先生似乎也极不解,等着陆景解释。
陆景脸上表情也逐渐麻木,道出他与南禾雨的婚约。
他还未曾说完,只是说道南国公府以许多次推迟婚期。
陆重山脸上依然一片血红,却见他大袖一挥,便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尽数扫落。
“这……这……这是奇耻大辱!”
陆重山怒容如火:“我九湖陆家乃是武勋之家,立于京中两百年靠的是先辈的战功,靠的是敌国的人头,靠的是作乱的妖尸!
正因如此,大伏念我陆家功劳,便是神霄将军这一军职也世代袭之,每一位老太君皆身有诰命,可是如今……武勋之家,不思在战场上立功,竟然沦落到要以族中少年入赘的代价,换族长回京?这是奇耻大辱。
怕是如今在这太玄京中,我陆家在许多武勋眼中,已经成了笑柄,这……这……”
陆重山似乎极有风骨,陆景的话语便如同一根刺一般深深的插入他的心窍,令他急火攻心。
观棋先生并不开口,毕竟此乃陆家家事,他也无可置喙。
他正想要与陆景说话。
陆景的语气仍然僵硬,继续说道:“倘若只是无法科考,无法入仕倒也无妨,学问之路漫漫,求索之间倒也不必在乎那许多功名利禄,有一颗向学之心便能在道与理中得其乐。
只是……“
陆景说到这里,突然有些犹豫起来。
陆重山拍了拍桌子,道:“陆景,你想要说什么?便只管说出来,不必犹豫,我……还没死,我仍是陆府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