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音的家庭关系,稍微有点特殊。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亲生父亲就因为一场空难去世了,留下妻子和一双儿女。 莳母是高中班主任,工作很忙,身体也不太好,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其实有点力不从心。 更何况她才三十几岁,还很年轻,并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守寡。 所以勉力支持了两年之后,就再次嫁了人,嫁给了何叔叔。 据说何叔叔还是她曾经的初恋,娶了莳母之后,一直对她很好,也不曾苛待过莳音莳谚两姐弟,家里处的还算和谐。 不过,自从莳母再一次怀孕之后,这位继父的态度就有点改变了。 对继女还好,但对继子,就不再那么的和善。 每次莳谚说自己要去参加什么夏令营,或者向莳母要零花钱的时候,他的脸色总是不好,当天吃晚饭,必定要念叨家里刚买了新房,怎样怎样艰难之类的。 莳谚年纪小,却因为家庭的变故,要比旁人早熟一些。 每次都默默扒饭,听着继父的唠叨,一言不发。 莳音弯弯唇,语气很温和, “何叔叔,你不要太担心了,如果家里真的困难的话,我爸爸应该还留下一点钱,可以先借给您。” 然后何叔叔就不说话了。 只是下一次,依然会故态复萌,明里暗里地指责莳谚乱花钱。 于是去年莳谚上初中,莳音就他说,小谚,你去住校吧。 住校的理由可以有很多。 反正只要莳音想,这种不过分的事情,她可以说服任何人。 “小谚,你记住,爸爸虽然很早就走了,但他留给了我们一套房子,三十万的存款,还有六百九十万的赔偿款。” 莳谚初中开学那天,是莳音送他去的学校,牵着他的手,笑容又浅又温柔,语气却坚硬, “爸爸没有留遗嘱,我们都是第一顺序继承人,按照法律规定,遗产应该均等分。这些钱,足够你不愁吃穿地读到大学毕业。” “在家的时候不说,是不想让妈妈难堪,是为了家庭和睦,是对她的一份孝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要畏畏缩缩,节衣缩食地过日子,明白吗?” 小男孩背着书包,仰头望着她, “我知道。但是姐姐,你怎么办?” “我不怕。” 女生在朝阳里扬起唇,背脊停的直直的, “我要留在妈妈身边,防止她被骗,我会看好那些属于我们的东西。” 那些东西,都是爸爸留给她和莳谚的,是他留给他自己的孩子的。 所以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没有资格得到任何她父亲留下来的财产。 ...... . 第二天的英语试卷,出乎意料的简单。 莳音一顺溜就给写完了,从头至尾检查里三遍,结果看看手表,还剩下半个小时。 身后的那位数学大佬今天好像并没有提前交卷的意思,一直安安分分地坐在座位上。 甚至到现在,考场上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放下了笔开始悠闲检查的时刻,莳音还能听见身后2B铅笔在答题纸涂涂画画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上天给他开了一扇门,总会关上一扇窗,听说他文科差到爆炸,语文能考个及格就不错了。” 昨天同学们聊八卦的话又出现在脑海里。 啧,看上去是真的啊。 莳音撑着脑袋胡思乱想,手又空的无聊,干脆就拿着铅笔,在试题卷的空白处写写画画,消磨时光。 这是她的一个小爱好。 平时做题做的烦了,又或者上课不想听课,下课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会在草稿纸上乱写乱画。 有时候是一个小故事,有时候是吐槽或者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等等,一段一段,夹杂在图形算数式的缝隙里,就像弹幕一样。 很幼稚。 但是也很解压。 唔 ,所以现在写点什么好呢。 对了,上次那个故事还没写完呢。 女生转了转笔头,随便挑了一个空,就开始专心致志地编起情节来。 莳音写故事很随意的。 有的地方写的超级详细,连海水的颜色也要花三四个形容词去描述。 有的地方就像写内容提纲一样,三两句话就概括了好几个情节。 而且这个故事有点感人,写到末尾的时候,丰富的想象力让她自己都感动了。 红着眼眶写鲨鱼的临终遗言。 “鲨鱼说,我没有人类的外貌,没有镶着红宝石的宝剑和法杖,我只有两排好用的牙齿,一个闻得出血与恶人味道的鼻子和很差的脾气.......” “叮铃铃铃铃。” ——响铃了。 “好了,时间到了,同学们都放下笔,把试卷传上来。都放下笔听到没有,不要再写了。” 感伤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断。 莳音写到一半,在监考老师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只能蔫蔫地放下笔,接过身后传上来的试卷,交到讲台上。 老师收好试卷,数了数,确认没错之后,就挥挥手宣布自由解散。 教室里顿时乱糟糟一片,人群一簇一簇像草堆一样,再一次变成了大型的对答案现场。 莳音肯定是不在这些草堆里面的。 她站起身,打算去上个厕所,不过试题卷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小作文,怕被人拿了乱看,干脆拣起来带在了身上。 然而她才刚走出座位,肩膀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撞,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往身后摔去。 “哎呦——” “嘭!” “咣当!” 第一声是莳音的惊呼声。 第二声是肉体相撞的声音。 第三声是椅子砸在地上的巨响。 整个教室都静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几声巨响吸引过来,望向了案发地点。 包括还在收拾着试卷的监考老师。 案发地点已经是一片狼籍。 男生躺在地上,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后脑勺,一只手撑着地,气急败坏, “我靠,是哪个混蛋看老子不顺眼?找死是不是!” 莳音微微一颤,顾不得隐隐作痛的手肘,撑着手下温热的胸膛就努力站起来。 然后转身低头,弯腰,九十度标准鞠躬—— “对不起。” ...... 大概是她的道歉非常诚恳,被磨破了皮划出道道血丝的手肘看上去也十分惨烈,裴时桤瞅了瞅她瘦弱的身躯和可怜兮兮的惨样,就没有再计较。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高大的身躯在莳音脑袋上盖下来一大团阴影,声音清冽而郁闷, “下次走路小心点,这么聪明的脑袋,被你撞坏了你拿什么赔我!” “你......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会出医药费的。” “你说的什么玩意儿?咒我是不是?” ...... 莳音再次垂头,诚恳又可怜, “对不起。” 女生的头发乱糟糟的。 手肘伤痕瞩目,膝盖上也磨破了皮。 看上去比他更加凄惨。 却站在这里被他训,垂头耷脑,活像一个被恶霸欺凌的孤女。 裴时桤不自然地咳了咳,挥挥手, “行了行了,我好的很,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杵在这儿多碍眼。” “......哦。” 女生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英语试卷,再一次鞠躬说了一句对不起,就乖巧地离开了教室。 然后飞奔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教室在安静了两分钟后,重新陷入了更大的喧嚣。 男生们—— “卧槽,刚才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不造啊,好像是莳音摔了,然后撞到了裴时桤,然后裴时桤就骂她了。” “可是我看明明就是莳音摔的比较惨啊,裴时桤干嘛那么得理不饶人。” “唉,莳音真可怜。” …… 女生们—— “我靠,莳音也太心机了吧,用这种方式拉关注。” “我算是服了,对自己真狠。” “狠有什么用啊,不还是被裴时桤骂了一顿,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啧啧啧啧,人家裴时桤什么女生没见过,会看不出她这种心机女?” ...... 这就是莳音和裴时桤的第一次正式交集。 在网吧里彻夜打游戏的裴大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得理不饶人的恶霸。 在医务室上药的莳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被冠上一个“心机女”的名号。 但他们在第二天的英语课上,都发现了一个令人崩溃的事实。 ——他们的试题卷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