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秦无名从北门出了城,段迁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便问道:“这万花楼莫非在郊外不成?”
秦无名哈哈一笑,摇头道:“这倒不是,这万花楼的确在城内,但我们要去的并不是万花楼。你不知道,每到夜间,万花楼便会派遣几个花魁到牡丹江里的画舫上面去。”
段迁初次听见画舫这个词语,不禁好奇道:“不知这画舫到底是什么?”
秦无名微微一愣,想起这钟川廷长居海外,不曾见过江河,自然也就从没见过画舫游船。他于是一笑,解释道:“画舫即是装饰华美的楼船,也算是江南一大特色吧。”
段迁恍然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在下果然还是孤陋寡闻了,竟然从没有听说过楼船还可以用作这种用途。多亏了无名兄,今天倒是可以开开眼界了。”
秦无名又一笑,道:“想必这画舫不会让你失望的。”
出了北城门不远,便到了牡丹江边。远远看去,江面上果然浮着一座亭台模样灯火辉煌的建筑,这想必就是秦无名所言的画舫。走上前去,不难看出这画舫上已有不少人。靠近岸边,甚至隐隐还能听见弦歌之声。
秦无名伸出手遥遥一指,道:“那就是万花楼的万花舫。”
段迁轻轻点头,赞道:“看起来果然很是不凡!”
秦无名又一笑,策马上前,道:“等你上了画舫,才要见到真的不凡呢!”
段迁拍马跟上,问道:“不知这画舫上都有些什么?”
秦无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应有尽有,只要是不管哪一家有过的新奇好玩的事物,这万花舫上面都有,总会能够找到让你满意的一样。”
等走得近了,才终于看清这万花楼的万花舫。原来这画舫的主体是一座建立在船身基础上的四层楼阁,楼阁的每一层都伸出一段挂着花灯的外檐。这花灯并非寻常所见的灯笼,而是刻意雕镂过样式的提灯,随着晚风飘荡在檐下,在夜色下闪耀着,显得好不华丽。
秦无名拍了拍段迁的肩,笑问道:“这画舫可还合你的意?”
段迁想了想,道:“这画舫上张灯结彩,初见之下的确炫目非凡。但若是看过了这些花灯,不禁觉得太过再无绝妙处,着实单调了一些。”
秦无名哈哈一笑,道:“这画舫本就只是陪衬,怎可喧宾夺主,抢了里面佳人的风头?”
说着,秦无名笑着摆摆手,又道:“既然这外头乏味了,便随我进来吧!”
段迁于是跟着秦无名翻身下了马,沿着搭板走进去。一进画舫,迎面便走来一个珠光宝气的美妇。只见她身穿一件镶着金银的锦袍,腰缠一条嵌着翡翠的缎带,长发盘在头上,用珠宝首饰结成一个凌云发髻。这美妇虽然做的一副妇人打扮,却面色白皙,体态纤细,完全像是个还未做人妇的少女。
看见来人,秦无名快步迎上前,双手抱拳,笑道:“昨天刚见到,殷夫人却又年轻了!”
听见秦无名的话,这美妇掩着嘴笑起来,娇声道:“公子真会开玩笑,奴家都人老珠黄啦,你还要取笑。”
秦无名哈哈一笑,转过身对段迁道:“这位便是此处鸨母殷千月殷夫人。”
段迁见秦无名神情认真,于是向殷千月抱拳问好,道:“在下钟川廷见过殷夫人。”
等段迁礼毕,秦无名又转向殷千月道:“殷夫人,这位是鲁东大侠钟英梁之子,钟川廷钟公子。”
殷千月看着段迁,眼波流转,神情微动,恍惚间却又恢复如初,微微屈膝,朱唇轻启,笑道:“奴家见过公子。”
秦无名又哈哈一笑,拍了拍段迁肩膀,问殷千月道:“听说夫人这里新来一个歌舞双全的美姬,便特地带着我老弟来见识见识。”
殷千月神色一动,眼里又流出笑意道:“公子可记得这里的规矩,姑娘们都只卖艺的。等过了子时,还要上楼顶去献舞。”
秦无名笑道:“夫人放心,无名当然记得。”
殷千月轻笑着颔首,转过身去,叫一声:“去把舞蝶姑娘请出来。”
听到舞蝶这个名字,段迁忍不住挑起眉毛,这动作当然没有逃过殷千月的眼睛。
她于是一笑,问道:“公子可是曾听过这舞蝶姑娘的名姓?”
段迁轻轻摇头,否认道:“并非如此,在下只是以为这名字好听得紧。”
殷千月的笑容越发扩展,满眼的笑意几乎要化作水珠滴下来。她轻轻呼了口气,笑着转过身,迎上那刚刚走出的少女。
一看见这少女,段迁的双眼便仿佛被一股奇异的魔力牢牢定住,再也转不动。
只见这少女: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作步纤纤,身姿袅袅。朱唇皓齿,明眸青丝。虽未有华服加身,却自蕴着高贵的气质。细看去,眼波婉转,体态婀娜。无需言表,却似递出绵绵情意,未见作态,便恰含着丝丝娇柔。
望见段迁的神情竟已呆住,秦无名不禁暗笑,抬手轻推,悄声道:“贤弟若是真的有意,哥哥为你做主,把她买在檐下做个侍妾,可好?这里的姑娘虽然不卖身,但若是要收在房中做个枕边人,夫人是不会反对的。”
段迁回过神来,自知失态,连忙道歉。他先是谢绝了秦无名的好意,再笑道:“着实见笑了,在下一见着姑娘,不觉惊为天人,现此丑态,甚为惭愧。”
殷千月掩嘴轻笑,牵着舞蝶姑娘的手把她带过来,笑道:“这位便是花舞蝶姑娘。来,舞蝶,见过公子。”
花舞蝶屈膝一礼,眉眼低垂,柔声道:“妾身见过公子。”
秦无名见段迁又有失神,暗笑一声,向花舞蝶介绍道:“这位是我贤弟钟川廷钟公子,自神都来的。姑娘可能不知道,我贤弟自幼饱读诗书,文采超凡啊。”
听见秦无名调侃自己,段迁连忙摆手否认道:“舞蝶姑娘不要听他胡诌,在下自幼生长在海外,孤陋寡闻,才疏学浅,认几个字都嫌勉强。”
秦无名又哈哈一笑,道:“舞蝶姑娘你听听,我这贤弟说起话来都要与别人不同。”
殷千月见几人已经熟络,自知不便打扰,便笑道:“舞蝶可要好生招待两位公子。”说罢,吩咐花舞蝶将两人迎入房间内,又唤来两个侍女,听凭使唤。
等殷千月退下,秦无名让侍女为段迁倒了茶,便带着其中一个退了出去,而把段迁留在房内。段迁本也想要退走,却终究拗不过秦无名的心意。
眼下秦无名一走,段迁忍不住松了口气,同时却又感觉到一丝紧张。
这紧张实在是一种奇怪的心态,照理来说,他自从成为杀手以来,手刃无数,早该练就了一颗古井无波的心才对,怎会感到紧张?
忽然,他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公子似乎有些烦心事?”她的声音听起来婉转清脆,便是黄鹂出谷,也难以比拟其中的神妙。
段迁转过身轻轻点头,并没有隐瞒心迹。
花舞蝶轻轻一笑,道:“若是公子不嫌杂音乱耳,还请听妾身献上一曲。”
段迁笑了笑道:“你尽管弹便是。”
花舞蝶微微颔首,在地上坐下,命侍女架好琴。
琴声悠悠响起,段迁也渐渐放松。蓦地,悠然的歌声从花舞蝶口中传来。歌声中,段迁意识渐渐迷离,并没能听得分明,只觉得柔情款款,如浪潮一般没过来。
待一曲毕,他竟已睡着。
花舞蝶将最后一个音符弹完,看着段迁疲累的脸,心头莫名一痛。
身旁的侍女忽然笑道:“这公子竟然还没脱衣服便睡着了。”
花舞蝶俏脸一红,笑骂道:“你这小蹄子,那我开玩笑,看不撕烂你的嘴!”
侍女闪身一躲,悄悄避过,轻吐香舌,笑道:“小姐舍不得的。”
花舞蝶轻啐一口,慢慢站起身,在一旁坐下,想了想,又道:“把公子搬到床上去好了。”
另一个侍女眨了眨眼,又笑一声,揶揄道:“小姐动春心了!”
花舞蝶一瞪眼,忽地上前一步,抬手将这侍女擒下,拿住道:“我看你胆子可不小,莫不是犯了痴,顾忌都忘了!”
侍女将小嘴一撅,苦着脸道:“小姐饶过我吧。”
花舞蝶哼一声,好不容易放开手,又抬手一指,道:“你把他弄上去,我可不管。”
侍女耸耸肩,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知道知道,你不卖身的嘛。”
花舞蝶忽然住了嘴,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句不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