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胡越却忽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截枯树枝距离自己的咽喉越来越近。他拼尽全力,试图抽回右手,试图提剑格挡。
但他却没能做出任何动作,直到枯枝透体而过。
在这灰袍人的手中,这一截枯枝仿佛化为全天下最锋利的兵器,竟似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一般。
鲜血从咽喉中喷涌而出,顺着枯枝流下。
胡越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却只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一举击杀了胡越,这灰袍人却只是轻轻地收回右手,似乎全然没有把刚才的杀戮放在心上。他微微扬起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那栋被包围地严严实实的小楼,终于缓步向王府大门。
云王会顾忌礼法,他却不需要。
与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恩人坐以待毙,不如做点什么,就像以往那样。
说起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杀人了。他本以为自己的手艺已经生疏,眼下看来,似乎依旧熟练得很。
他忽然发觉自己隐约有些厌倦终日藏匿在房梁上的日子了,或许是时候出来走动走动了。
抬起头来,明月当空,宛如一柄银钩。
只是不知道这银钩究竟是谁的武器,挂在此处又是为了什么。
他飘身上前,片刻便来到大门前。
王府大门紧闭着,大门内整整齐齐地立着总共十二名侍卫。他们很快注意到来人,于是分出两人上来阻拦。
他微微皱眉,身手摸进怀中,找出一枚玉牌。这是很多年前云王给的身份牌,如今已经有了些许磨损。辨认了这枚玉牌的真伪,守卫便恭敬地让开,同时将大门打开。
于是他轻快地走出去,忽又停下,深深地吸了口气。
凉爽而清新的空气。
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空气是什么时候了,没有书卷和香料味道的空气竟会是如此地诱人。
他再深深地吸了口气,随手捡起一截散落在地的枯枝。
情报上说那些疑似龙影的门人聚集在东市谷圣人的作坊里,云王府在城西,敌人若是从东市过来,很大可能会选择横穿江州城。
他于是朝着正东走去。
虽然刚要入秋,但江州城内的路面上已经满是落叶。走在上面,枯黄的草叶便发出阵阵脆响。他很是怀念这种声音,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时光。
想当初,他生生捏断了无数人的骨头,骨头被捏碎的悦耳声音,便是像这样的脆响。
清脆而动人的脆响,简直是绝妙的乐曲,恍若天音。
尤其是配合着惨叫声时,倾听那交织在一起的两种声响,尤其引人迷醉。
他微闭着眼笑了笑,忽然伸出右腿一扫,带起一片落叶,又飞快地伸出捏在右手中的枯枝,一下下点出,将飘飞的落叶穿透。
他的出手快速而精准,竟没有落下任何一片落叶,每一片被重新飞扬而起的落叶都被穿在了这条枯枝上面。
他满意地笑了笑,看来这一段在房梁上的时间并没有让武功有丝毫地退步。
原本以为这么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练习剑法而只运转了内功,必定会让他的剑法变得生疏。
现在看来他的剑法不但没有变得生疏,甚至还变强了不少。
他忽然想起曾经的师父对他说过,内功和武功是相辅相成的,没有内功便无所谓武功,没有武功便无所谓内功。
但是在他功法大成之后,他的师父却又说内功或者武功本就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不论哪一种到达极致时,都难免要返璞归真,重新回到无所谓功法招式的境地。到那时,内劲本身便自成功法,而力量本身也自成招式。
他轻轻一叹,又似是自嘲地笑了笑。他自认为普天之下已经找不到几个对手,却依旧没能很好地领会这一点。
在他离开师门的那天,他记得师父给他赐了几招。那几招在他看来根本没有章法,但却将他的招式稳稳压制住。
他忽然停下,因为一阵细密而急促的脚步声正从前方传来。这脚步声稳定而轻盈,明显来自于一群训练有素的武者。他抬起头,极目望去,果然看见从前方赶过来的一队人,借着清亮的月光,可以看出这群人都穿着墨色的软甲,并在软甲外罩着漆黑的外袍。
他很快就失望了,因为这群人在他看来实在太弱。
他随意地扬起手,内劲翻滚间,满地落叶忽然飘起。紧接着,双掌推出,漫空落叶被逼飞向前。这些原本无比脆弱的落叶被内劲一逼,竟骤然如名匠打造的暗器一般,变得锋利而坚硬。
骤然遇袭,人群极快分散开,各自擎出长剑。剑花翻飞间,竟将落叶尽数逼开。
见他们竟破了自己的攻势,他惊讶地挑了挑眉毛,脸上也溢出笑容。
如果能做到这种程度,倒还值得让他活动活动手脚。
他捏着枯枝缓步上前,宛如闲庭信步一般。身形闪烁间,这一杆枯枝竟仿佛化为天下无双的宝器,穿梭在人群间,点出一个又一个血洞。
动作仅仅持续了大约五息时间,等再看时,他已经摇着头穿过了人群。仅仅是一个照面,这群装备精良而同时训练有素的武者竟已死伤大半。
轻轻地转过身,他再次将满是笑意的目光转向人群。
被这双吞吐着冷光的眼睛扫过,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轻轻吸了吸鼻子,浓郁的血腥气侵入嗅觉。他陶醉一般地微闭上眼,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相比于凉爽而清新的空气,果然还是血腥气更令人愉悦。
终于有人被恐惧击垮,惨呼一声,连手中的长剑也再握不住。
第一声惨呼一起,便引发了一串连锁反应,许多原本尚存斗志的人,却也在接连响起的惨呼声中崩溃了。
他忍不住发出冷笑,好多年了,好多年没有像这样兴奋过了。
人们临死前的惨呼和哀嚎,实在是世上最美妙的乐曲,宛如天籁一般,令人不禁陶醉。
他于是再次穿梭而过,人群终于复归于寂静。
站在满地尸骸间,他只觉得浑身无比畅快,不禁纵情大笑。
街道两旁,有些人家被惊扰到,点起灯火,更有一些甚至探出头来。不过他们在看到满地的尸骸或者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后,都飞快缩了回去。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随意提了一柄长剑。
借着月光,在剑刃和剑锷相连接出似乎刻着一行小字。
“御林军左威卫,神都”。
难不成,这些人是御林军?若非如此,他们怎么会有御林军的佩剑?
他不觉皱起眉头,记得之前吴琦来时,王爷做出了敌人来自于御林军的推断。却没有敢当真。眼下看来,这个推断竟已被证实。
不好,这些人就是本该在那谷鸟人作坊里面聚集的敌人吧?如果从正东方向过来的只有这么一小拨,那岂不是意味着主要人手是从别的方向赶过去的?
他急匆匆地转过身,正打算赶回王府,却看见街道尽头走过来一个人影。
那人步履缓慢而稳定,似安步当车,竟在铺满月芒的街道上且行且驻,亦步亦趋。
冰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透过扬起的黑袍,映出那身兽纹黑金软甲。
只见那人慢慢走到他身前大约二十步远,轻轻将斗篷解下扔在地上,又抽出一对阴阳剑擎在手中,遥遥前指,微微欠身。
所谓阴阳剑就是指长短不一的对剑,通常将短剑拿在左手,称作阴剑,而长剑拿在右手称作阳剑。阴阳对剑长短不一,轻重不一,招式也就有了两种相互独立的节奏,练到高深处忽快忽慢,叫人难以把握,端的厉害。
来人显然是一个高手,这一点从他平稳无波的气息不难判断出来。
他不觉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