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无月,无边的夜色下唯有几颗荧荧之光点缀长空。
庙门外寒风大作,枯木枝头最后仅存的几片凋零黄叶也不得不随风而逝。
杨慕风端坐在的火堆旁边,手中时不时的向里面添几根柴火。但他的心思却并不在此处,尤其是他的眼睛,一直打量着熟睡的公孙,目光中充满怜爱。
公孙自进入杀门后,就从未有过如此惬意的睡眠。
她一直强迫自己很晚入眠。因为一旦睡着,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噩梦袭来。她都忘了有多少次在梦中惊醒,环顾四周,漆黑一片,凉意便如海潮般涌上她的心口,梦魇挥之不散。
好梦长眠的夜晚对公孙来说已经是种奢求。
她曾经住过一流的客栈,塌软被香;睡过皇宫的锦床,舒适华丽。但这些对于一个活在忏悔中的杀手来说,并不能驱逐她的孤独。
但是此时却不同。
尽管此时此刻她没有躺在温暖舒适的木床上,而是坐着一个破旧的蒲团,后背斜靠着冰冷的佛像,但她却能安心入睡。
对于一个孤单的人来说,突然得到了称心的归宿,便是一生中最难得的幸福。
哪怕她与这个男人相识不久,甚至是半面之缘,但她却心生喜欢。这种无故的喜欢是最纯洁的爱意,足以支撑两个陌生人共度余生。
摇曳的火光在残风的鼓动下翩翩起舞。
杨慕风觉察到风口愈紧,便脱下自己的长衫,缓缓的披在了公孙身上。待他回身时,却听到破庙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坚实有力,间隔又短,杨慕风便知来人是个武艺高强的汉子。
那汉子腰间系了一把弯刀,走进庙门,但见大殿中有火光闪动,立时停住了脚步,用江湖隐语道:“塌笼内可是并肩子?”意思是房间内可是我的兄弟。
杨慕风听门外有人音传来,听出是道上的黑话,且说话声音又十分熟悉,心中想多半是“三不管”的兄弟提前来接应自己,赶忙用组织的暗语道:“独饮运河水。”
门外对上了号:“共襄帝王业。”
杨慕风见暗号对的分毫不差,脸上挂喜。又担心公孙已被吵醒,赶忙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公孙仍在熟睡,于是立刻将破门缓缓推开,走了出去。
待走到门外,又不忘转身将门掩紧。
黑暗中杨慕风已看清了来人,问道:“周二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赶到了,其他人呢?”
这周二哥原名周文,早些年行走江湖受了冤案,便一怒之下杀了朝官,被官府通缉。
他在逃亡路上仍不得闲,又接二连三的犯了几宗命案,官府发狠,一齐派出了八名好手追捕。
但这周文武艺高强,凭借《三十六路狂风刀法》竟将来追的捕头杀死七位,单单留下一个捕头给他报信:“大唐狗官甚多,周某这把弯刀迟早要屠尽天下奸佞。”
当地官府见匪徒气焰嚣张,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上禀朝廷。
朝廷闻之此事勃然大怒,令六扇门的名捕‘飞鹰’纪鸿前去缉拿周文。
‘飞鹰’是纪鸿的绰号,年少时本拜在嵩山少林寺门下,做了一名武僧。
因其武学天资高,戒律院首座无胤破例让他研修院中的武功心法。他也不负无胤期望,不用三年时间便将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龙爪擒拿手’与‘蜻蜓点水功’练得炉火纯青。
又因为纪鸿本性嫉恶如仇,刚正不阿。自觉武功大成,便有了还俗出世的想法。
他离开少林寺后,机缘巧合之下又进六扇门作了捕快。之后破案无数,短短几年就被六扇门门主提拔成京都名捕之一。
纪鸿不仅轻功高超,爪法凌厉,而且心狠如刀,因此得个花名叫做‘飞鹰’。
周文与纪鸿交手数次,但打来打去都是打个堪堪平手。时间一久,二人都无计可施。
纪鸿心高气傲,自打进入六扇门便破案无数,顺风顺水,因此更不愿向六扇门求援。
周文明知无法杀掉‘飞鹰’,于是兜兜转转,想甩开纪鸿,然而纪鸿却紧紧咬住不放。
周文心想:单个‘飞鹰’我就已经料理不定,若是六扇门的高手再来几个,我必定被擒。当前是逃命重要,狗官宵小来日再杀!听闻北地有个三不管的地带叫做‘鬼域’,极为隐秘。鬼门中人虽然不是什么武林正道,但一向与朝廷作对。近百年来朝廷对其放任不管,我不如前去投奔。
自从周文进了鬼域,‘飞鹰’纪鸿果真就不再追捕,而是回京禀明情况,这件事从此也就不了了之。
现如今这周文约莫有了三十来岁年纪,比杨慕风大了十多岁。但他一见杨慕风出来,便连忙拜倒,恭恭敬敬道:“属下参见少主。”
杨慕风摆了摆手,低声道:“此地不是鬼域,我从小被你看大,交情至深,周二哥无需多礼。”
周文起身,但仍是恭敬道:“少主,事情有变,我连夜赶来正是为了提前告知于你,以防不测。”
此时杨慕风本应邀他入佛殿详说,但周文察言观色,却见少主并无此意,
于是说话的声音便压低了几分:“不知少主听没听说那狗皇帝身边多了一位使剑器的高手?就连‘剑圣’裴旻都称赞有加。”
杨慕风点头,回道:“这消息在长安城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我也听不少人说,此人剑艺不在裴旻之下,是个万中无一的高手。”
他忽转念一想,又道:“我上次杀李隆基不成,狗皇帝受了惊吓,怕人头搬家,自然要找个高手保护她。狗皇帝的人头迟早会落地,只可惜我那把‘绿风’却遗落在了皇宫之中。”
周文道:“此人跟我要禀告之事大有相干。今早蜮神飞鸽传书,信上说狗皇帝已知道明日咱们会在佛寺会面,已派出了剑器高手前来暗杀,我怕少主不知情,被那人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