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许宁第一次见到陆子策是早些时候参加的一次拍卖会。 那一天还是初夏,会场空调打的很足,许宁裹在薄薄的礼服里冷的手脚冰凉。拍卖会上鱼龙混杂,许宁一件一件看过去,时不时和几位鉴定人交流几句。她那时候刚刚工作不久,父亲又是知名的艺术家,对一些人事很是看不上。这些人里有一位极具盛名的鉴定专家,为人行事很是自得,话语间颇为武断,许宁不太认同,也不屑反驳,正转头要去别处,突然听见鉴定专家很是热情得招呼某人。 许宁一回头,只觉得满会场的琳琅璀璨奇珍异宝都失了□□。 眼前这位才是真绝色。 她听旁人介绍了这位是c城陆氏财阀的太子爷。许宁本以为只是介绍,没想到太子爷伸了手,说了一句久仰。 她手太凉,握住陆子策温热的指尖时蓦然生出一些不舍。 陆氏的新闻,如许宁一般孤陋寡闻也有所听闻——当家人急症过世,叔嫂通奸把握财政,陆子策是现代版的哈姆雷特。 而这位王子并没有陷入彷徨和踌躇,听说他处事狠辣,为人阴鸷,是睚眦必报的主儿。 而眼前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看着一派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气度。 专家很是殷勤,太子爷一面听着,一面转了转腕边的袖口,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忽然像想起来旁边有个人似的,点了许宁问她的看法。 许宁指了一个金子打的香炉,她一开口有些后悔,香炉上雕的锦鲤交尾的纹样,寓意上过于淫邪了些,但确是她今日见着的物件里最为精致的一件。 陆子策很是认真的看了看那个香炉,神色淡淡,似乎并没有联想到寓意是否妥当。 专家等人陪着陆子策逛了一会儿,许宁无可无不可得跟着,中途侍者给许宁端了一杯热果汁,她迟疑了片刻,就听不远处的太子爷淡淡道:“暖暖手。” 正式拍卖的时候,陆子策只拍了那件香炉。他总统就报了一次价,那是个让旁人不敢高攀,也无力匹敌的价格。 于是一锤定音。 许宁本来以为和陆子策这样人物打交道也就一次而已,没想到还有重逢的时候。 陆子策进门的时候,周遭一切嘈杂都安静下来,他天生带有这样的气质和光环。陆子策今天打了一条斜纹的领带,经过许宁身边的时候,许宁注意到他带了一对祖母绿的袖口。 陆子策坐在他们馆长的右侧,静默的时候不时转一转右手腕上的祖母绿,许宁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日光在祖母绿表层流转,又折射在桌上,镀上浅浅一片碧绿的光泽。 许宁突然想起来那天拍卖会以后的酒宴上,那位专家大概恼火于太子爷枉顾他的殷殷切切,而拍了许宁随口的推荐,仗着资历和辈分要灌许宁酒。许宁本来是跟导师一起来的,导师年事已高,经不起操劳,晚上早早回房间休息。许宁推脱不得,浅浅抿了两口,终于脱身出去。 她实在是不会喝酒的人,就两口下去也觉得天旋地转,整个酒宴的光影都在眼前交错流转,光怪陆离。 恍惚间许宁觉得自己好像被谁小心翼翼得抱了起来,身体悬空,却又倚靠在什么坚定的力量里,她靠在那人臂弯里试探性得蹭了蹭,小动物一般得嗅到了最为熟悉的气息,于是愈发安心。 她再迷糊有意识的时候,是耳畔有人低声哄她喝一些水,温热的水流进干涸的喉管,她却被耳畔的吐息撩拨得热起来,是水解不了的渴。 许宁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借着窗外朗朗月色偶然瞥到一颗祖母绿的袖口,绿得深邃诡秘,像狼的眼睛。 许宁醒来就忘了这件事,只记得梦里被狼追着,狼追上她,带着腥气的獠牙在她脖颈边试探,许宁惊醒的时候已经天明,阳光璀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许宁研究生毕业以后就被导师推荐到市立图书馆工作。今天是感谢为了捐书人搞的仪式,许宁看了书目,和她的专业方向关系不大,也就没太上心,现在看来,怪不得办公室的小姑娘这么期待这次的仪式。 但陆子策确有才能。许宁知道自己这些同事多是名校高学历,又是做科研的读书人,眼高于顶,此前的一些社会捐赠人发言,反应多是平平淡淡,陆子策话毕却是掌声雷动。可惜她刚刚发了呆,并没有听清陆子策说了什么。 仪式简单,半小时左右就结束。还有一些小姑娘不愿散去,主动帮忙打扫会场,三三两两在馆长和陆子策身边绕着。 许宁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好,此刻上午十点左右,正是最最困倦的时候,她跟在人群后面,正打着小算盘去哪里补个觉,突然听见馆长遥遥叫她,她一回头就对上陆子策,太子爷嘴角是颇有玩味的笑意。 许宁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小心翼翼过去。馆长以为她和陆子策是旧识,吩咐她带着陆先生逛一逛图书馆,言语间很有好好伺候不然等着倒霉吧的威胁意味。 许宁不善言辞,强行被安排这么个活,不免愁苦。领着陆子策往外走的时候还接受了众人不解而艳羡的目光。陆子策倒是处之泰然,举止进退有度,叫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说是市立图书馆,其实因为年代久远,资金不足,只是一栋上了年纪的老式建筑。一楼还有一些当地的民俗展览可以介绍,二楼三楼都是不同功能的借阅室和自习室,现在正值暑假,多是学生过来蹭一蹭免费的空调,图书馆还显得略微有一些人气。 本是枯燥无味的讲解,陆子策却并未表现出不耐烦,许宁从后侧悄悄地打量他,真是鬼斧刀刻一般精致的侧脸,脖颈细长,绵延进衣领下线条实在引人浮想,这样张扬的美貌本叫人不免沉湎,但偏生有一段那样的家事经历,于是叫人不敢轻易觊觎。 不知不觉走到五楼,已是顶层。这里是馆藏室,非员工轻易上不了。图书馆的收藏还是以一些古籍和档案资料为主,但碍于安保条件,也存放不了什么值钱物件。陆子策捐的那些书,多半就放置在这里。 五楼安静,许宁不免压低了声音说话,眼看就要走到尽头,许宁暗暗松了口气,陆子策忽然指了指前方,问了前面是什么。 是个库房。 许宁又多解释几句,库房里都是还没有整理出来的文献和孤本。平时都不开放,您想参观的话,得找馆长拿钥匙。” 太子爷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于此,他不理许宁,径直上前,轻推了一下门就打开。 因为存本的珍贵,像这样的库房都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且钥匙被不同部门的主任保管,查阅都需要预先两天打申请。 许宁也诧异起来,除了阅览室不时丢书,他们这里几乎没有失窃的前例。 许宁探身进去查看,库房挺大,因为担心日照和温度对书籍的损害,这里没有窗户,常年恒温。层层书架规整的排列,一眼竟望不到头。里面应该是有人,开了最为省电模式的灯,亮度只够照个路,不至于撞上书架。 铁门挺重,许宁在门口探望了片刻,不及反应,陆子策就绕过她径自走了进去。环境昏暗,许宁莫名紧张,亦步亦趋得跟着男人,气氛不免显出些低沉的暧昧。 前方好像有什么声音,听不太真切。 当然不会是在办公,这里是不允许办公的,找资料的话也要在主任的陪同下进行。 库房温度比屋外低了不少,暗淡的冷光凝成一股冷意黏腻在皮肤上,许宁大着胆子往里走,她难免紧张,恍惚觉得书柜间隙的黑暗里伺伏了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个场面真是荒诞,来捐书的商贾巨子,不过是参观一番竟然落入抓贼的境地。 许宁往前走着,简直是大而无畏,不过还没来及找到声音的源头,突然就被拉住了。 说是拉住,其实更接近是一个环住的动作,整个人都笼罩进男人的阴影之中,下一瞬就听到男人压低声音道:“别冒失。” 声音伴随着极其含混的潮湿沾在耳畔,勾的许宁耳朵根都发烫起来。她下意识想挣脱,但还不及动作,男人就放开她,很是绅士地退后了一步。这一瞬间的落空倒让许宁不知所措起来。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觉得自己陷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以至于她竟摁了摁心脏的位置,心跳扑通,她恍惚间好像看到某个泡影在黑暗处对她微笑,但一晃眼又不见了。 “我们出去吧。”陆子策突然说,“你先走,慢慢的。” 许宁疑惑不到三秒,大概是声源处的音调陡然高昂起来了,这一下听的十分真切。 这这这……在库房为爱情鼓掌什么。 这特么……这也太刺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