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跟你们说啊,乡里重开夜校,是让你们多学点本领,等外企分厂建起来,咱也好快人一步。”
“啥外企?”
“铁皮公司,‘提一批’TEP。”
“???”
“这可是我家厂长,为了家乡发展,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
“伱家厂长是谁?”
“徐飞啊!徐大友家儿子。”
“他不是疯了么?”
“胡说八道,以后谁再敢乱嚼舌头根子,我,老黄,销售经理,第一个就不允许他进铁皮公司!”
“……”
乡里贴出夜校公告,再瞧瞧黄半瞎这个混不吝的老家伙,都打扮成这样,虽然有人在心里质疑,但考虑到后果,也没人敢说什么。
甚至某些脑子灵活的,连忙招呼道:“老黄,走走走,旁边羊汤馆新剥了一只羊,咱哥俩整两盅。”
“老黄,别听他的,咱去驴肉馆……”
“黄叔~~”
“哎!”
听到久违的称呼,黄半瞎感觉骨头都酥了。
同时内心更加坚定,紧随小舅脚步!
……………
徐家老宅。
徐飞从未想过,乡里动作这么快。
上午十点半,乡书记带着乡长,提溜一大堆打印的纸张,满脸疲惫的来敲门。
尤其乡书记,俩眼窝有点发黑,似乎一夜没睡,并且蓬头垢面,就跟开摩车跑了趟县城似的。
乡长也差不到哪去,裤腿全是泥巴,肩背湿漉漉的,犹如昨晚淋了一夜雪。
此时。
三人面前,铺着一张黄泥岗规划图。
乡长点支烟,“小飞,咱们都不是外人,也不说什么虚话,上次我跟你说,省里要修高速,从西边过,考虑到运输问题,乡里就把建玩具厂需要的两百亩地皮,帮你选在西边大泽。”
大泽原名雷夏泽。
上古时期,尧舜老祖宗曾在这里耕种,后来九黎遗民南下,将蚩尤首级移葬在这,雷夏泽就变成恶泽。
后来恶泽消失,种啥啥不出,受迷信影响,人们为其改名大泽。
说白了,就是一大片荒芜的盐碱地。
徐飞不想选这里,因为太偏僻,指不定哪天蹦出一群穷凶极恶的狠人,打砸抢……
但乡书记拿出的另一份图纸,还有接下来的话,令他改变想法。
“小飞,建厂房需要时间,这个周期少说半年,加上通电、建变电所、安装设备、调试设备,一年时间都不一定够。”
“乡里现在急需解决就业问题,因此,经过连夜讨论,决定先把小丫电扇厂旧址无偿租给你,什么时候新厂建成,什么时候搬过去。”
“而小丫电扇厂旧址,虽然厂房有点老,但稍微修葺修葺,再打扫打扫卫生,直接就能用。”
“尤其电路,当年咱这电扇厂大的很,专门修建一条工业电路,双电源,三相五线,后来厂子破产,本应该撤掉,但小湖镇玩具厂成立,需要用到工业电,顺手连上,咱这边也就没撤。”
“并且,小丫电扇厂的老职工,都还在,对车间操作、电力管理,熟悉的很,无需培训,稍稍加强规范,咱就能解决招工问题。”
“另外,昨晚我去县城,找熟悉的领导,把办厂用到的文件盖章,你签字,下午给你贷款,明天咱厂子手续就能办下来。”
乡长看乡书记说的差不多,一唱一和的问道:“要不,咱们去小丫电扇厂旧址瞧瞧?”
……………
小丫电扇厂旧址位于黄泥岗东门。
走省道,进入黄泥岗就能看到它。
风扇厂辉煌的时候,小丫电扇不仅畅销全国,还曾走过外贸,几乎养活了半个黄泥岗。
可以说,其它地方,有煤城、钢城,昔日黄泥岗上级单位南洼,则被周围地区称作电扇城。
可惜,改革春风的风头,刮在南方,各种返税、优惠、技术引进,导致位于北方的小丫电扇,瞬间失去市场竞争力。
卖不出东西,拿不到资金,无力研发新技术,也就很快被淘汰。
徐老爷子在世时,曾担任小丫电扇厂厂长,为改善窘境,整天愁的睡不着,烟也一根接一根,最后突发肺癌,带着憋屈去见了奶奶。
徐飞走在小丫电扇厂中,思绪回到小时候。
老徐不在家,他跟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忙着工作,他就吃住在这里。
而对这里的熟悉程度,甚至远超徐家老宅。
换句话说,这里才是他的童年。
水泥构筑的大门,大理石裁剪的迎门墙,宽阔无比的内外广场,几十排红砖大瓦房形成的厂房、库房、返修间。
另外还有职工宿舍、综合食堂、男浴池女浴池……
保卫科、武备库……
没错,武备库!
以前厂子里别说突突突,甚至还有几门高射炮。
另一边。
乡长和乡书记站在一起。
乡书记看着远处身影,纳闷道:“总感觉这小子,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乡长摇摇头,“那是你不了解他。”
“怎么说?”
“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又去参军,爷爷忙着工作,你说这样的孩子,会不会受欺负?”
“肯定会。”
“但徐飞没有,不仅如此,全村同龄人都愿跟着他,打架一起上,打不过再一起捉落单。”
“……”
“后来,徐老爷子得了肺癌,老徐在战场回不来,这小子砸锅卖铁给爷爷看病,若不是徐老爷子自己拔了氧气管,这孩子就要卖祖宅,这事,这打击,这经历,你说会给一个十岁的孩子,带来什么样的心理变化?”
“想象不到。”
“再后来,老徐传回转业的消息,这小子兴奋小半年,甚至从学校跑回黄泥岗,冲进乡大院揍了计生主任,然而,老徐却被排挤出局。而这小子,小学年年拿第一,初中次次考前几,眼看就要高考,却被当做精神病开除学籍,还被人污蔑成疯子……换作一般人,几乎可以说,这辈子就完了。”
“……”
“所以,他这不是成熟,是坚强,是倔强,是奋斗不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以前是这里的销售员,犹如一个过客,目睹着正在发生的一切。”乡长文青范十足的倚靠在锈迹斑斑的铁大门上,悠悠道:“这也是我的家。”
“怪不得你会提议,把小丫电扇厂旧址先租给他。”
“难道不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