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龙小小年纪,先丧亲娘,又死了爹,遭受了他这个年龄不应该遭受的巨大灾难。他却没有惊慌,表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冷静,首先想到要向官府报案,希望官府捉拿凶手为民申冤。辰龙走了四十里路来到县衙,县衙大门紧闭,门外路边立着一块"禁碑","禁碑"上刻有三院禁约,无外乎秉公执法、禁止滥用公权等等。辰龙一个箭步蹿至衙门廊下,来到一面红漆白皮大鼓前,踮起脚拿鼓槌奋力击打了一下。大鼓"蓬"地发出一记闷响把他吓一大跳,衙门却没有动静,依旧紧闭。辰龙不断敲打,衙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衙役探出半个脑袋,喝道:"打住!光天化日有什么冤屈,要来击鼓滋扰本堂!"辰龙连忙扔了鼓槌,恭恭敬敬答道:"敝民无有冤屈,但有命案,因歹徒半夜入室杀人,家父及客人暴死客栈。万望老爷明勘,缉拿凶手,替百姓申冤!"
衙役:"拿状子来!"
辰龙:"敝民没有纸状,亲身报案,请官代书。"
衙役:"如此,今日讼师不在,改日再来!"说着就要关门。
辰龙连忙推住门扉,一脚跨入门槛,俯身在门槛上磕头:"求告老爷,家中现场尸横,歹徒鼠窜,万望官衙从速勘查。"
衙役一听,人命关天,说道:"既然如此,随我入内。"闪身让辰龙进门,又匆匆将大门关上。
衙役将辰龙带到正大光明殿,扔给他一张蒲团,叫他跪下。县老爷升堂,问过案情,事关重大,立刻派出衙役骑快马飞驰四十里来到偏僻岸滩,现场查案。岸滩上横七竖八躺着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尸体,惨不忍睹,其中一具还是无头尸。所有指证都指向有预谋、有计划的贼匪结伙杀人,衙役却认定是流寇犯事,与本地治安无关,结案具报,草草了之。辰龙没有想到应了一句老古话,叫做穷人屈死不告状,告状没有好结果。他强忍悲愤,将铁头及无头尸首掩埋,将那块《水在流》牌子插在坟头上,再三磕头,口中念叨:"父亲在天之灵安息,待孩儿寻得元凶,定当替父亲和铁头大叔及所有无辜冤死客人报仇雪恨!"这时,马木匠夫妇走来岸滩,眼前满目苍痍,辰龙跪地悲泣,上前劝慰辰龙说:"苍天有眼,必替死者申冤。如今你哭死了也唤不回亲人生命,倘若你死了,谁替你报仇?老夫知道你报仇心切,然这伙贼人是清风寨强盗,人多势众,杀人越货强抢民女,犯下滔天罪行,官府也拿他们无可奈何,你单枪匹马如何斗得过他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快快离开此地,随我回去吧!"辰龙见了马木匠,像是见了亲人,顿时涕泗磅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天地为之动容。哭罢,又朝坟冢磕了三个响头,离开岸滩去师傅家栖身。
转眼间,祥海也到了上学的年纪,李善仁请来镇上一位私塾先生到家里教他读书。先生对祥海一番观察,先捏了捏他的耳朵,说一对耳朵老长,颇有佛相,以后大气;再摸他后脑勺,摸到一根后山骨,说孩子聪明,性格倔强,少时不省事,但长大后必成才;再看生辰八字,说土命之人土太多,宜木命之人来伐土,忌土来助土。李善仁频频点头,叫夫人记下,以后当避则避,以免失之偏颇。
小祥海确实"少不省事",才读了半年书,就和先生称兄道弟,还敢捉弄先生,常常弄得先生哭笑不得,又打不得骂不得,只好每每去李善仁面前告状。李善仁一见先生告状就生孩子的气,就要拿尺板敲打祥海,祥海一见父亲拿出尺板就大呼小叫,知道只要唤来母亲,父亲就打不下去。然而也是贱骨头,一天不打屁股痒,三天两头总要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被父亲捉住痛打一顿,好过几天,又要重犯。那一天,先生教书教到一半要如厕,祥海就悄悄溜走,独自一人跑到海边去踩潮,在海滩上挖洞捉蟹捞贝壳,竟忘了返家。忽然东海紫光冲天,海水暴涨,浪潮涌来,将他一个踉跄打翻在沙滩上,所拾螃蟹贝壳全被冲走。祥海遭受突如其来的"没顶之灾",呛进好几口海水,那海水异常咸苦,直往他鼻子里钻,呛得他晕头晕脑,猛然发现今日的海水非同往日之咸水,他欣喜若狂,这不是先生所说的"苦水煮盐"之水吗?先生曾说,广福处于三江汇集之地,常常出现紫潮苦水,没人知道这种苦水从何而来,它可以煮盐,祥海急急回家欲告诉父亲。
李善仁刚刚接到先生的投诉,说小儿罢课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正气急败坏要赵大去捉拿,却见儿子落汤鸡一个,嬉皮笑脸走进客堂。李善仁一把将他捉住,厉声呵斥道:"大胆顽儿,竟敢逃学,平日里还捉弄先生,今日新账旧账一起算,不打你个半死,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还有天皇老子,谁也不许劝和!"说着,叫赵大剥去祥海湿淋淋的衣裤,绑在长凳上,举起竹板就要开打。祥海杀猪般嚎叫起来:"小儿该打,小儿该打!只是把小儿打死了,李家的血脉就断了!"李善仁见儿子竟敢威胁老子,气得半死,"啪"地一声,手起板子落,祥海屁股上顿时血印暴起,这一下,可把赵大吓坏了,赵大不敢劝和,急忙走去通知李夫人。
李夫人听闻儿子被他爹剥光了往死里打,这一吓非同小可,急急忙忙从屋后来到客堂,却见李善仁抱着赤裸裸的孩子在说悄悄话,不由得傻了眼,只见李善仁问祥海道:"果真?"祥海大咧咧答道:"果真!"夫人以为丈夫又要教训孩子,急忙上前阻拦,却不知李善仁高兴坏了,拧起祥海腮帮子和颜悦色道:"你怎知此事?"祥海答道:"先生所说。"李善仁连忙放下祥海交给夫人,叫赵大唤来先生问话。先生答曰:"老夫确实对祥海说过苦海可以煮盐,那是前朝的事,如今紫潮消失得无影无踪。如若祥海今日所说,那是紫潮又来了。"李善仁一听果有此事,大为惊奇,立刻吩咐赵大去舀海水来。
赵大提了木桶去海边,过了好一会,舀了满满一桶海水回来,给先生验证。先生用手指蘸了一蘸,放在嘴里尝了尝,对李善仁说:"你看这海水,晶莹剔透,泛着蓝光,非一般咸水,真是可以煮盐的上好咸水。"李善仁叫赵大快快拿去煮来,赵大将海水捧到灶房,让姨妈煮干。吴妈不知所以然,以为外甥消遣她:"嫌我太闲空还是怎么的?"赵大赶忙解释:"是老爷吩咐,要用这海水煮盐。"吴妈将信将疑,接过水桶倒在锅里,烧起火来,不一会儿,水煮开,冒出一股青雾,又煮了半个时辰,锅中水煮干,留下一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