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爱洁净,这种带有异味的破被褥,他从来最多只盖到腰间,但此时却已拉到脖颈,直至口鼻,若是换做以前,他必定一脚踢开,纵使冷死冻死,也决不愿受这等罪。
但此刻他似乎极为享受,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甚至被褥再也没有异味,散发出的全是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他又将被褥拉高,盖住口鼻,虽然鼻中已不再有任何臭味,但还是睡不着,只见父亲拉着大哥的右手,轻轻叹息,自己心中思潮起伏:
穿越之前,我生在富豪之家,在别人看来,生活奢华,身价不菲,自是生活得无比惬意,无比潇洒,但其中的苦楚,外人又如何会知道。
家中毫无温暖可言,只有冷冰冰的生意和算计。
父亲、母亲在外人看来恩爱无比,实则矛盾重重,二人虽是夫妻,却时刻在明争暗斗。加之诺大的产业需要打理,自然顾及不到子嗣,我从来未感受到过父爱、母爱的温馨,只有他们强行规划我以后人生的霸道和野蛮,从来都不会为我考虑,也没想过我到底想要什么。
大哥疑心颇重,整日要么对我不理不睬,要么处处与我作对,恨不得我早日死去,没人跟他争夺家产,兄弟之情那是从来也没有过。
如今穿越过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家其乐融融,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然天不遂人愿,祸从天降,父子三人关进大牢,原本以为一家三口生命当可无碍,谁知事情出人意表,李家并未出现,王家却步步紧逼,刘家却落得个扑朔迷离、生死未卜。
倘若相信历史,那父亲将辅佐李渊,自然不会枉死大牢,但此刻父子三人生死系于一线,说不定那王二今晚还会到来,到时父亲再不答允,王二一气之下,大哥焉有命在?
那么我记忆中的历史到底有没有改变?到底可不可信?看来以后的困难要比我预想的要多的多,似乎想要保全自己都不可得。
要说“自保”,我忽然想起了父亲以前跟我提起过,他与裴寂相识相知的经过。
当年二人贫困潦倒,一人无处可去,两人只能共宿一屋。望着城头烽火,裴寂叹息道:“贫贱到如此地步,又赶上世事离乱,我们当如何保全自己呢?”父亲却笑着说道:“世途如此,时事可知。形势是可以预知的,你我二人相处投机,又何必忧虑贫贱?”
父亲当时贫困之极,都能如此豁达乐观,对未来充满希望,我又何必悲观?
嗯,大哥对我情深意重,我以前已万分对不起他,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他于不顾,所以我决不能冒这个险。
从今往后,我脑海中已知的历史,只能做个参考,决不能再将它视作护身符,有恃无恐,胡作非为。
即便以后证实,历史未有改变,仍朝着我所知的方向在发展,但我仍不能单单靠它来莽闯隋唐。
因为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冤杀而无动于衷,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改变结局。而在我努力的过程中,有些历史必定要发生改变,局部只要改变,哪怕只是极细微的调整,也会影响全局,那么可不可以说我的出现,就已经代表历史已经发生改变?
其实历史就算已经改变如何,未改变又如何?
人要想生存,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钱财女人、名声地位,我前世曾拥有过,那是沾了父母的光,今世我要证明自己,在隋末乱世当中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不过上述那些对我来说这些仍然只是第二位。
第一位永远是守护这来之不易、梦寐以求的亲情,保护这个虽然足智多谋,却性格乖张的父亲,照顾这个看起来傻里傻气,实则重情重义的大哥。
既然决定不再依靠所知历史,那不如就自己来写历史,写自己的历史。
正如父亲所说,王、高两家终究比不上李家,依附他们对抗李家,终究不太靠谱。
嗯,不如这样,既然李渊不来救我们父子,那我们就自己去求救,倘若口信不能令人相信,那么就写血书送过去。
大牢之中,讯息断绝,却并非密不透风,找一机灵可靠之人暗中联络李渊,倒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送信人选,务必要好好思量。哎,有了,那个老狱卒,最懂人情世故,是个人精,他若肯帮忙,必能马到成功。但怎么才能打动他,甘心为自己卖力呢……
一时想不出对策,渐感眼困神乏,他今晚接连体验了恐惧、愤怒、感动、迷茫、乐观等复杂情绪,心力交瘁,早已疲累之极。
但一直没有想到对策,始终不敢松懈,直到想通一些关节,明确今后人生方向,心结解开,虽还有些细枝末节没有梳理,但他已实在支持不住,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