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杂沓,显然人数众多,决不只是狱卒,他以为王二再来逼问,心中一片冰凉:
这下完了,看来只能先答应他们,保住大哥再说。一会儿我跟父亲一起去见王威、高君雅,他们有大哥为人质,料想不会阻拦。
过不多时,果然见两狱卒在前方引路,后面跟着三个人,昏暗之中看不清三人面目,也不知是不是王二等人。
耳听得铁链声响,牢门打开,走进一个中年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一股雍容富贵之气,衣饰华贵无比,显然不是普通人。
狱卒低头弯腰,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刘树义对那中年男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确实以前从未见过,只见他脸上挂着微笑,显得极为和蔼可亲,一见之下,便生想要亲近之感。
忽然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脑中闪过,寻思:
若不是王威、高君雅派来逼问之人,那应当便是李家人。嗯,此人气质贵重之极,定是李世民无疑了。
万万想不到,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唐太宗竟会是这个样子,平易近人,无丝毫架子,倒像是个邻家大哥哥一般。
不待父亲上前,张口便喊:“你便是李世民吗?”
他知李世民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在位期间政治比较清明,史称贞观之治。但李世民登上皇位的过程却并不光彩,逼父弑兄,毫不顾念父子、兄弟之情,后来又开了皇帝篡改历史之先河,有功亦有过,但总体来说,功大于过。
刘树义穿越之后,得知自己身处隋末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位“天选之子”李世民,唐太宗的历史功绩,后人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的称赞颂扬。
但历史被人“打扮”过,他不敢完全相信历史记载,曾多次幻想这位中国古代著名皇帝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若他来到自己跟前,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如今真人就在面前,他实在料想不到李世民竟如此谦和可亲,似乎跟书中大不一样,更跟自己心中所想的腹黑阴狠的形象天差地别,若不精于算计、阴狠毒辣,他又如何发动玄武门之变,夺得皇帝之位?
惊讶之下,忍不住便脱口而出,直呼其名。其时当面直呼别人姓名,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刘树义说完便即后悔,但错误已然铸成,无法挽救。
刘树义低头偷瞄面前的李世民,心中忐忑不安,只见他依旧满脸笑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珠在溜溜转动,似乎对自己刚才的冒犯,并不以为意,又似乎他压根便没听到自己所说。
便在这时,刘文静忽然开了口:“树义,休得无礼,这位想必是李家大郎吧?”
那人脸上微微变色,大感诧异,随即恢复如初,笑着说道:“刘县令当真好眼光,在下李大建成,见过尊驾,早就听闻刘县令乃太原杰出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有幸相会,甚感荣宠。”
说罢,深深作了一揖,礼节竟颇为周到。
刘文静听他言语之中尽是夸赞之言,但心中兀自有气:
好啊,你今日是故意消遣、折辱老夫来了。说什么“杰出人才”、“不同凡响”,倘若你们李家真是这样认为,之前又怎后拒我于千里之外?
李渊贵为太原留守,位高权重,不见我倒也罢了,你身上虽无官职,却是李家长子,为何先前不能代父与我一见?
心中气愤已极,无处发泄,但见李建成礼节周到,又是解救刘家父子三人的关键,只好强自克制,这才没有发作,规矩规矩的回了礼,却不说话。
那人竟是李建成,这一下大出刘树义意料之外,听他言语中对父亲甚是推崇敬重,心中好感大生,见父亲似乎乖张脾气便要发作,只好抢着说道:“原来是李家大公子,刚才唐突失言,还乞恕罪。”
刘建成笑道:“奇怪,奇怪!二弟虽比你年纪大些,终究不过十八九岁,你怎么会将我错看成他,这我就真不明白了。”
刘树义自然不敢将实情相告,刚才他见有贵人过来,猛得便想到了李家,大喜之下,来不及细思,又因对李世民最为熟悉,想当然的便把李建成当成了李世民。
说道:“小子从未见过两位公子,但想刘家被人诬陷,落难大牢,太原当中唯有李家这等仁善之家方能相救。只是唐公和大公子何等身份,平日里又事务繁忙,想来很难抽出时间,就算挤出时间,大牢此等污秽之地,又怎能轻易涉足?
今日我见大公子雍容华贵,气质非凡,料定决不是普通人,稍一思索,便猜出公子必定来自李家。但想刘家此等小事,怎能劳烦唐公和大公子大驾,便想当然的认错了人。
如今思之,仍感羞愧无地。大公子何等尊贵身份,竟亲来大牢相见,刘家父子三人受宠若惊,感激不尽。”
这番话说是解释,其实就是一番赤裸裸的吹嘘言语。
刘树义初时还感面红耳赤,颇觉不好意思,如此阿谀奉承,实在有失他平日性格。但此刻李建成是拯救刘家的关键,父子三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上,权衡利弊,说一些违心的谀词那也是形势所逼。
何况若说全是违心之言,倒也并不恰当。李家从太原兴起,历经艰辛,最终问鼎天下,再多的赞誉都不显过分,而李家几父子在当时亦都是出类拔萃、矫矫不群的杰出人物,对他们心存敬意,乃理所当然。
但尊敬归尊敬,倒也不必卑躬屈膝、低头折节,因为你越是如此,别人越是看你不起。
李建成脸上微微变色,实没料到眼前少年竟能说出这番话来,虽然他也知少年言语中颇多夸大其词、故意讨好,但毕竟极力称赞李家和自己,心中还是欢喜和得意。
仔仔细细打量那少年,啧啧称奇:
为了摆脱牢笼,说一些阿谀之言,倒也是人情之常,但小小年纪便能说出刚才那番话来,却着实不简单。
最关键的是,我此次过来只为试探刘文静是否有真才实学,然后再与父亲、兄弟商讨,这位晋阳县令值不值得相救。而这个少年似乎一眼便看出了我的来意,竟先出言挤兑住我,让我不得不救。
嗯,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颇为难得。有子如此,那做父亲的必定更不简单了,看来我这次没有白来,刘家必须要救!
想罢,说道:“刘县令对朝廷忠心耿耿,刘家满门忠烈,怎会是勾结匪盗的叛逆之徒?一定是有人搞错了,我回去后,自当禀明父亲,为你们昭雪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