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华丽牛车,立马又想到了那跳上牛车的三名男子,心想:“三人当中,一老二少,穿着服饰跟刘家父子三人颇为相似,那车后面的护卫人员也并未离开,莫非……”
刚想到关键之处,忽听得长孙无忌说道:“委屈诸位了,中途换乘,乃是世民的意思。”
说到此处,故意停住不说,心想刘文静固然足智多谋,但世民亦不遑多让,此计普通人便想不出来。
刘文静何等聪明之人,略一思考,便猜到了李世民的用意。
转头望了刘树义一眼,恰巧刘树义也在瞧他。两人四目相投,刘文静冲小儿子点了点头,意思是说:你将他们的用意说出来,若让他人小瞧了刘家父子。
刘树义明白父亲心意,冲长孙无忌说道:“二公子不愧人中龙凤,此计的确极妙,刘家上下同感公子及无忌大哥恩德。”
他模仿长孙无忌刚才所为,说到此处,也故意停住不说,双目凝视长孙无忌,观察表情。
长孙无忌吃了一惊,他原本对刘文静多有耳闻,知此人曾任晋阳县令,见识颇为不凡,识得此计倒也合情合理。但其二子刘树义年纪不过十五岁,纵使天资聪颖,能有多少见闻,哪里懂得计策是妙还是不妙?
想到此处,颇为好奇,抬头往刘树义瞧去,只见他神态自若,嘴角含笑,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
心中纳闷:
我适才仔细观察此父子二人,刘文静绝无指点他小儿子的可能,莫非此少年当真已看透一切不成,可这又怎么可能?
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世民如他这般大时,虽胆量过人、勇猛果敢,但终究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意气用事,事倍功半,智谋算计极度缺乏,难道此子比世民还天资过人?
不可能,决不可能!这刘姓少年不过是巧舌如簧,信口胡吹罢了,他哪里有什么能耐,我且看看他怎么出丑。
想到这里,脸露微笑,饶有意味的注视着刘树义。
其实他早就从李世民口中听说过刘树义这个少年,李世民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极尽夸赞只能是,直把刘树义当成了多年未遇的天才。
但他与李世民相处日久,知这位妹夫野心极大,求贤若渴,善于笼络人心,对于心仪的人才,颇多赞誉,甚至夸大其词,乃平常伎俩,不足为奇。
至于那人是不是真有过人才能,倒也不一定。
长孙无忌神情古怪,怀疑、鄙夷的意味极为明显,刘树义又怎能看不出来?
也不立刻反驳,只是说道:“二公子的障眼法着实高明。大张旗鼓的接刘家父子出狱,浩浩荡荡的在闹市中前行,不就是为了告诉太原城中的所有人,刘家父子的具体动向吗?
恩,如果我所猜不错,护送假刘家父子的队伍,此刻定已出了城门。王、高二家的眼线,必定会把此讯息,告诉王威、高俊雅,就算二人心存怀疑,不会全信,但为报复而展开的全城搜捕必定会有所松懈。
届时只要刘家父子隐匿踪迹,不轻易抛头露面,便可高枕无忧,王仁霸再报复心切,也决计不能得逞。
咱父子三人何德何能,受唐公、二位公子、无忌大哥如此眷顾,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从今而后,刘家全心全力辅佐李家、相助二公子克成大业,上刀山、下油锅,决不推辞!”
长孙无忌这一惊非小,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里会相信眼前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会侃侃而谈,说出这番惊人之语来。
这番言语不仅洞察了李家二位公子的真实意图,详细分析出来的同时,还不忘趁机吹捧、表明心迹,这真是十五六岁少年能有的心机吗?
如果这还不够惊艳,那么他最后这句“相助二公子克成大业”是什么含义?难道他已看出世民的野心,虽然有父亲、长兄在上,但不甘心久居人下,即使那些人是自己的骨肉亲人也不行。
李世民派他亲自过来迎接刘家父子出狱,原本就是这个意思,但也只是希望给刘家父子留下好感而已,不敢奢求让他们倾心归纳。
可做梦也未想到,刘树义似乎看透了世民和自己的心思,竟主动说了出来,表明了心迹,就是不知他的话可不可信,能不能代表整个刘家。
抬起头来,注视着刘树义,只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转头再去瞧刘文静,只见这位父亲,同样以异样的目光,凝神看着刘树义,眼神颇为复杂,有惊诧、有欣慰、有自豪,最后点了点头,似乎极为赞同小儿子的决定。
长孙无忌又看了看二人身侧的刘大刘树义,这位刘家长子直挺挺的坐着,竟然歪着脑袋睡着了。
心想:据说这位刘家长子痴痴傻傻,心智还不及孩童,刘文静智计无双,按理说“虎父无犬子”,看来这位刘大的聪明才智全被刘二拿去了。
此刻他已开始相信李世民对刘树义的赞语,决不是言过其实。
但今日或许只是凑巧,亦或是灵光乍现,总之即便刘树义天生聪慧,但见闻浅薄,缺乏人生阅历,更不懂人心险恶,终究不过比普天下的黄毛小子略强一点而已。
这般一想,竟然有窃喜之感。原来在他心中,李世民便是天下间最有天赋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处心积虑的将妹妹嫁于李世民,更鞍前马后的替这位妹夫培植势力。
不曾想突然之间冒出一个比李世民天赋还高的少年,他心底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的。
刘树义已决意投靠李世民,知长孙无忌是李二的心腹,自然将他们想听的话故意说给他们听,如此一来,以后攀上李世民这个靠山,便顺理成章了。
但这些阿谀之辞,他以前哪里说过,说的过程中便觉无比别扭,却又不得不说。说过之后,也不管长孙无忌的反应,转了个身,掀开车帘,向外张望。
目力所及,尽是不住后退的墙壁,苔绿斑斑,显是极为荒僻的小巷,竟半个人影也无。牛车缓缓前行,途中也遇过几条闹街,但都是横穿而过,复又驶进了无人的巷口。
刘树义渐觉无趣,回过身来,说道:“无忌大哥,这障眼之策秒是极秒,却也有极大弊端,今后王、高二家势必要咄咄逼人了。”
说着连连摇头。
刘文静、长孙无忌同时一惊,一时之间都不明白刘树义的话中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