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这家里人的吵闹等客人走之后有的是时间够你们吵的,如今还不先回房穿戴下衣裳,免得人家说我们无规无矩,落了个笑话。”大娘一拍桌子,站起身,冷冷地说道。
站立在两端的人顿时都住口不语,连在棺材旁的青梅也不由自主地矮上三分。
大娘目光扫视了一圈,开口:“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回房拾掇好自己,然后迎接客人。即便是老爷死了,也不能丢了老爷身前那份体面。”
众人应诺后纷纷离开,连青梅都快步离去,只是离去时还拿手帕拭去眼泪。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消失不见,大娘一挥衣袖,吩咐众人去准备相关事宜。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大娘缓缓走到那具棺材前,抚摸着棺材,“先前就跟你说过,到了而立之际就可以做自己的棺木,世事无常,怎么知晓那天自己便撒手了人事。你嫌我说话难听,于是只是敷衍了事,连两旁象征自己身份的花纹都没有雕。如今倒好,一辈子求的体面倒是在不惑这年丢了,死时舌头还吐的老长,要不是家中胆大的将你蒙住脸,我怕那些小奴婢啊,都吓得腿软。你说你死就死,还吓唬谁呢。”大娘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似乎想起什么,慢慢蹲下来,头靠在棺材上,对着老爷头的方向说:“你先前娶那些姑娘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意见,谁叫我当初跟你说好,不会拦你做你想要做的事,你也说会听我劝。没想到是你没做到,不是我失信,那《诗经》中人唱的真好,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只不过你还没到那程度。可你知晓,在女子眼中,一个男子若是将自己对女子的喜爱平摊到几个女子上,即便是再欢喜,也难免会心痛。天下之大,你仅仅在武城这巴掌大的地方便动了几次心?二妹,三妹,到七妹可都是你心切切明媒正娶迎进家门的,只不过家中地位倒是随着你心情来轮流转换,害的咱家差点比皇宫都热闹。这话也只敢跟你一个死人说,要是传出去,可指不定要怎么保住脑袋,不知你攒了一辈子的钱够不够填一个官的肚子?”
大娘又站起身,理了理不小心散落的鬓发“二妹人年轻却有着好手段,刚来家中两年便把你的心死死拴在那里,要不是你身子骨有些虚弱,我和王大夫两人劝着,你就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呆在二妹的房中,叫那几个妹妹恨的牙切切,想着法子来讨你欢心,没几天家里都多几个郎中或者什么门派的长老教她们怎么保住容颜或是更上一层楼,整天厨子和厨娘唤着小厮奴婢跑来跑去,家里也是多了一丝热闹,不像以往。”
大娘顿了顿,笑起来:“好久没跟你这样漫长的讲话了,也不知多少次,你再也不肯好好听我说话了。早知道如今这般光景,回到之前,我肯定在你行商前就阻拦你,不让你太拼命,两人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即便苦了点,也是两个人一起过的日子。可惜啊,谁不想荣华富贵,谁不想被人服侍恭敬地叫几声“老爷”“夫人”,都想出门时候被人抬着轿子,都想衣食无忧。这**啊,是越滚越大,像个球。你说我们刚开始就想每天有两餐饱饭吃,于是拼命从官家手里挤出一点残渣,然后饭够了,就想着身上的衣服不够,于是又努力撬开官家的手讨点剩饭,再之后住的,服侍的人什么的一大堆东西都想要。真的是。”大娘吐出家乡中的几句不痛不痒的骂人话语。
“你也是,平日好事做这么多,博了个李大善人的名声。赈灾时候捐米捐布一样没落,街坊手头有些紧找你借些银子你也总笑呵呵答应,随他们拖欠到任何日子。但怎么就,愿意这么狠心离开我呢?”大娘仍是口中说出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大抵都是些咒骂人的话,只不过眼睛不知被什么东西糊住,看不清面前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