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笑声。
“哎哟,这么热闹。你们往这看,我是谁?”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多了一个人,瞬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人身上。空气似乎凝固了,人们穿过时光的隧道,仿佛在追思、回忆。
“杨雪梅!”
“老同学。”
几乎是同时,屋里象爆炸了一样。是重逢的激动,还是意外的惊喜,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女生们抱成一团。好家伙,岁月把人雕刻成这等模样,这分明是一群老头老太太嘛。
金长山待大家互相问候之后,说:“怎么样,大家看,我们班的哭吧精又要流眼泪了吧。”
哭吧精是杨雪梅的外号。同学们给起的这个雅号,当时很快被大家认可。她从小爱哭,性格懦弱,再加上个子较小,全班同学都拿她当小妹妹,特别是金长山,从小就护着她。除了俩人是同桌之外,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俩个人是街坊。杨雪梅家里只有她和妈妈俩个人过。听说她爸爸是右派,一个大学里的讲师,早就被关进了监狱,和她妈妈离婚多年,剩下娘俩相依为命。所以,杨雪梅的妈妈多咱见到金长山,都求助似的跟他说:“长山哪,关照点小妹妹,别让人欺负她啊,大婶求你了,啊。”特别是下乡前临走的头天晚上,她妈妈专程到金长山的家里,嘱托他,一定替她照顾好杨雪梅。当时,她妈妈茫然无助的眼神,久久地深深地印在金长山的脑海里。
到了乡下,条件那么艰苦,生活又那么艰难,男孩子们都趔趔趄趄,女孩子们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所以,本来就爱哭的杨雪梅,整天以泪洗面。点不着火她哭、大饼子没贴住她也哭、铲地落在后面她还哭、走路碰条狗她更哭。唉!想家了,太累了,受委屈了,谁知道她在被窝里,默默地哭过多少回呢?
女孩子的眼泪可管用了。集体户的男生是没少帮助她,特别是金长山,劈柴、点火、接垄、挑水,他都是跑在最前面。总之,杨雪梅在哪里,总有几个男生围着她转。当然,杨雪梅的眼泪可不是为了获得同情故意流出的,她似乎成熟的早,加上读了很多小资的书,天生的多愁善感。
集体户前院住着一户名叫刁世杰的人家。老两口都七十多岁了,养了五个儿子两个姑娘,全家九口人。除了两个老人,两个小的之外,其余五个劳力上工,比别人家生活强一点。老太太坐在炕上,隔着后窗户就能看见集体户,不时地就能看见杨雪梅哭天抹泪。老太太心眼好使,每逢这时候,就叫孩子把她叫过来坐坐,有时候家做点好吃的,也把杨雪梅叫来。一来二去,杨雪梅管老太太干妈干妈地叫起来。有点心里话,也愿意找干妈说一说。所以一有功夫,杨雪梅就往前院跑。
全村的人都知道,刁家是正经人家,刁老太太为人厚道,心地善良。可是后来,集体户发现这里面有故事了。
刁家的小儿子,二十左右岁。这小伙子英俊漂亮,虽然肤色不白,但眉眼周正,不太爱讲话,干活不使蛮力,平常不出工的时候看不到他。据说他愿意在山里转。因为不上学,没少挨揍。集体户的知青比他小个三、四岁,都叫他五哥。
五哥后来就不上山里转了,经常来集体户,也不说干啥,一问就说没事,再一问就说俺娘让我叫雪梅妹子。
更有趣的是,打这往后,出工的路上,收工的途中,五哥也是往集体户的队伍里钻,再后来,就公开的给杨雪梅接垄。有的长垄,杨雪梅只干到半根垄,五哥就接过来,两个人相视一笑,可把集体户这群男生给气坏了。
“要坏菜,好好一朵带露鲜花呀,说不定,唉,说不定要插在牛粪上啦!”
其实,这都是命。连杨雪梅自己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当知青返城的大潮到来之后,因为杨雪梅出身不好,父亲又是右派,条件最差,只要有招工的名额,集体户的同学都可着杨雪梅,让她先走。可是,一报上去审核,就被刷下来。可恶的政审无数次刷下杨雪梅,丢了集体户的名额。到后来,杨雪梅已失去了回城的信心。有一天,她告诉同学们:“你们走吧,不要再管我了。我妈妈已经改嫁,市里我已经没有家了,就在这里扎根……”她说不下去了,泪水夺眶而出。也不知道她后来跑到哪里去哭、去放声痛哭了。